“谁是婉清？“
白衣女子金眸冰冷，银针在指尖闪烁。林羽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确实是苏婉清的面容，但神情却判若两人。那双从来沉静如水的杏眼，此刻泛着诡异的金光，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
“你...不记得我了？“林羽声音嘶哑，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女子微微偏头，金瞳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恢复冰冷：“你中了'七日还魂散'，活不过三个时辰。“
通道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女子金瞳一凝，突然揪住林羽的衣领，像提麻袋一样将他拖进一条侧道。林羽浑身剧痛，却惊讶于她纤弱身躯中爆发出的可怕力量。
侧道尽头是个狭小的石室，女子将他扔在角落，自己则守在门边，银针在手。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你不是苏婉清...“林羽喘息着说，“你到底是谁？“
女子转身，金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我是医者。你身上有'九转还魂丹'的气息，所以我救你。“
林羽突然明白了——苏婉清曾说过，九转还魂丹服下后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莫非这金瞳女子是丹药产生的幻象？可肩膀被拽的疼痛又如此真实...
“听着，苏婉清。“他强撑着坐直，“你中了赵无咎的'断魂掌'，服下半颗九转还魂丹后昏迷不醒。你叔公苏仲景带你藏在地道里，后来...“
金瞳女子突然逼近，银针抵住他咽喉：“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是我背着你逃出来的！“林羽激动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我们在芦苇荡分开时，你说'别死，林羽。我们的仇...都还没报呢'！“
女子手中的银针微微颤抖。金瞳中闪过一丝波动，像是深潭被投入一颗小石子。她退后两步，按住太阳穴：“林...羽...“
“对，林羽！“他急切地向前爬了半步，“你想起来了？“
女子突然痛苦地蹲下，金光明灭不定：“头...好痛...“
林羽想上前扶她，却被一把推开。女子金瞳再睁时，又恢复了那种非人的冰冷：“不管你是谁，现在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你能走吗？“
林羽试着站起，双腿却软得像棉花。七日还魂散的毒性已经侵入心脉，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他摇摇头，苦笑道：“恐怕不行。“
女子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针包，展开后是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我可以暂时封住你的心脉，延缓毒性发作。但会很痛。“
“比死强。“林羽扯开衣襟，“来吧。“
女子下针如飞，九根金针分别刺入他胸口大穴。每一针下去，都像有烧红的铁钎捅进体内。林羽咬破嘴唇才忍住惨叫，冷汗浸透全身。
当第九针落下时，一股奇异的热流从针尖扩散，剧痛瞬间减轻。林羽长舒一口气，惊讶地发现手脚恢复了力气。
“这是'金针刺穴大法'，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女子收起针包，金瞳中闪过一丝疲惫，“现在，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林羽想起怀中的密道图，急忙取出《春秋》，翻到夹层：“宁王府地下密道全图。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他指着图上一个小石室标记，“往北有条路可以通到城外。“
女子凑过来看地图，发丝拂过林羽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这熟悉的气息让林羽心头一颤，可她金瞳中的陌生又将他推回现实。
“走。“女子简短地说，扶起林羽。
二人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北移动。林羽的腿仍有些发软，但已能勉强行走。每走一段，女子就会停下，金瞳在黑暗中扫视，像是能看穿石壁。
“有人。“她突然按住林羽，声音几不可闻。
前方拐角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那哑巴肯定跑不远。赵统领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说他偷了季先生的药方？“
“嘘...别提季先生。王爷正在审他呢...“
脚步声渐远。林羽心头一紧——季明德被抓了！那张配方...
“继续走。“女子拉着他悄声前进。
拐过几个弯，前方出现一丝光亮。二人小心靠近，发现是个通往上方的竖井，井壁上嵌着生锈的铁梯。顶端被铁栅栏封住，透进些许天光。
女子先攀上铁梯，轻轻推了推栅栏，纹丝不动。她取出一根金针，在锁孔处拨弄几下，“咔嗒“一声轻响，栅栏开了。
“上来。“她向下伸手。
林羽刚要攀爬，突然一阵剧痛袭来！金针封穴的效果正在消退，毒性再次发作。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恍惚中，他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幼年的自己躲在门后，偷听父亲与一个黑衣人谈话。“...那孩子不能知道身世...太危险...“父亲的声音时断时续。
——一本泛黄的家谱，某个名字被朱笔划去，旁边批注“孽种“二字。
——宁王手持带血的匕首，面前跪着一个被绑的妇人...
“林羽！“女子的喝声将他拉回现实。她已经跳下来，正用力掐他人中，“现在不能晕！“
林羽喘着粗气，视线重新聚焦：“我...看到了一些画面...可能是九转还魂丹的效果...“
女子金瞳微缩：“你看到了什么？“
“不清楚...很模糊。“林羽摇头，“像是记忆，又不像我的...“
女子若有所思，突然撕下自己一截衣袖，蘸水后擦去林羽脸上血迹：“再坚持一下。出了密道，我帮你解毒。“
“你会解毒？“林羽惊讶道，“苏婉清说只有完整的九转还魂丹能解...“
“我是医者。“女子简短回答，扶他攀上铁梯。
二人艰难地爬出竖井，发现置身于一处荒废的祠堂。祠堂破败不堪，神像倒塌，但至少暂时安全。林羽瘫坐在墙角，毒性发作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剧烈。
女子在祠堂内快速搜寻，找到几个破碗和一坛发霉的米。她从药包中取出几味药材，混合捣碎，兑水喂给林羽。
“暂时缓解毒性。“她看着林羽喝下药汁，“要彻底解毒，需要完整的九转还魂丹。“
林羽从怀中取出那张染血的绢纸：“配方在这里...但墙上有人说这配方半真半假...“
女子接过绢纸，金瞳快速扫视：“确实有问题。这几味药的配比不对，若照此炼制，成品将是剧毒。“
“季明德骗我？“
“未必。“女子摇头，“他可能被迫交出假配方。看这里——“她指着配方末尾的一行小字，“'鄢陵之水，虢地之土'，这是暗语。“
林羽猛地想起密道墙上的血字：“'鄢陵之水在...'后面被中断了！“
女子金瞳一亮：“鄢陵之水...在宁王府西园的'虢泉'！那是处隐秘泉眼，水有特殊药性。真正的配方需要那泉水做药引！“
“你怎么知道这些？“林羽惊讶地问。
女子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我...不知道。这些知识自己冒出来的...“
她的金瞳开始明灭不定，身体微微颤抖。林羽强忍剧痛爬过去，握住她的手：“苏婉清，回来吧。记得我们在山神庙的约定吗？你说过要一起去南昌...“
女子猛地抽回手，金瞳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别...叫我...“
“记得茶寮初遇吗？你给我的金疮药...“林羽继续道，“记得你为我吸出毒血吗？你说'别死，林羽'...“
“住口！“女子捂住耳朵，金瞳剧烈闪烁。突然，她喷出一口鲜血，金针从她袖中滑落。
林羽大惊，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金针刺穴...反噬...“女子气息迅速衰弱，金瞳渐渐暗淡，“强行施展...太耗元气...“
林羽这才发现，她的七窍都在渗血！原来救他的代价如此之大。他紧紧抱住女子，泪水夺眶而出：“撑住...求你了...“
女子虚弱地抬眼，金瞳已恢复成林羽熟悉的杏眼，只是没了往日的神采：“林...羽...？“
“是我！你想起来了？“
苏婉清微微点头，又吐出一口血：“记起来了...但...金针反噬...我活不成了...“
“不！“林羽疯狂翻找药囊，“九转还魂丹...我们有两半配方...“
“来不及了...“苏婉清的手无力地垂下，“记住...虢泉在...西园假山后...八月十五...火起为号...“
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林羽将她搂得更紧：“别放弃！我们说好一起报仇的！“
“傻子...“苏婉清突然笑了，那笑容虚弱却真实，“你中的毒...比我重...我们...一起死...“
林羽握紧她的手：“那就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不...“苏婉清挣扎着坐起，从发髻取下一根银簪，“还有...最后一招...换血大法...“
林羽还没反应过来，苏婉清已经用银簪划开自己手腕，又抓过他的手臂同样划开，将两个伤口紧紧贴在一起！
“你做什么？！“
“九转还魂丹...在我血液里...“苏婉清脸色惨白如纸，“分你一半...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林羽感到一股热流从伤口处涌入，沿着手臂直达心脏。剧痛瞬间减轻，但苏婉清却在他怀中软倒，气息奄奄。
“婉清！“
“安静...“她虚弱地说，“有人...来了...“
林羽这才听到，远处传来犬吠声和马蹄声。赵无咎的人追来了！他抱起苏婉清，想找地方躲藏，却发现祠堂唯一的门已被撞开！
十几个黑衣人手持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赵无咎。他鹰目如电，一眼就锁定了林羽：“果然在这儿！“
林羽将苏婉清护在身后，绝望地环顾四周——无处可逃！
赵无咎冷笑着走近：“小畜生，害我折了三条猎犬。“他瞥了眼奄奄一息的苏婉清，“这丫头居然还活着...正好，一起带回去给王爷发落！“
黑衣人一拥而上。林羽徒劳地抵抗，却被一拳打中腹部，痛得弯下腰。就在他即将被擒的刹那，怀中的《春秋》突然剧烈发烫！
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书中涌出，顺着他的手臂传导到苏婉清体内。女子猛地睁眼，金瞳再现！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身而起，三枚银针从指间激射而出，正中三名黑衣人的咽喉！
“妖女！“赵无咎大惊，拔刀劈来。
苏婉清金瞳冷冽，身形如鬼魅般闪避，同时从药包抓出一把粉末撒向空中。粉末遇火把即燃，爆出一团刺目的白光。黑衣人惨叫捂眼，乱作一团。
“走！“苏婉清拽起林羽，冲向祠堂后窗。
二人翻窗而出，跌入外面的灌木丛。身后传来赵无咎的怒吼：“放箭！“
箭雨呼啸而来。苏婉清金瞳一闪，猛地将林羽扑倒。一支箭深深扎入她后背，她闷哼一声，却不管不顾，拖着林羽继续逃。
“你中箭了！“林羽惊呼。
“没事...“苏婉清声音嘶哑，“前面...有河...“
二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河边。追兵的火把已逼近树林。苏婉清毫不犹豫地拉着林羽跳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林羽憋着气，感觉苏婉清的手紧紧抓着他，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箭矢不断射入水中，但很快，黑暗和急流就吞噬了他们...
不知漂了多久，林羽的肺快要炸开时，终于被冲上一处浅滩。他挣扎着爬上岸，拖出已经昏迷的苏婉清。
那支箭还插在她背上，周围的水被血染红。林羽颤抖着探她鼻息——还有气，但很微弱。
远处，南昌城的轮廓依稀可见。林羽抱起苏婉清，向相反方向的山区走去。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为她疗伤，然后...
然后在中秋之夜，回到那座龙潭虎穴。
因为八月十五，火起为号。
而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