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凉州城东门,巨大的门栓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拉开距离,冰冷的晨风如同刺骨的水,瞬间灌入城门洞。
李骁一身便于长途跋涉的深色劲装,背负着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几块硬邦邦的胡饼和一小袋盐巴,便是那份用屈辱和算计换来的地契文书。
腰间的“斩机”横刀被粗布仔细包裹,却依旧遮不住这一股生人勿近的锋锐气息。
他牵着一匹健壮的河西马,马鞍旁挂着水囊。
这匹马,正是那日被关了几天的追风,因犯了忌讳被人嫌弃,所以才特意给了李晓,但喂养了几天后,毛色油亮,筋骨强健,显然是一匹难得的良驹。
晨光熹微,城门刚开,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行脚商和樵夫进出。
李骁最后回望了一眼凉州城那高耸的、在黎明暗影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城墙轮廓。
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一抖缰绳,催动坐骑,沿着被无数车马碾实的官道,向着东方,向着祁连山巅那几道愈发清晰的狼烟,绝尘而去!
官道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蜿蜒,如同一条灰黄色的死蛇。
走了约莫半日,日头升到中天,毒辣得像是要榨干大地最后一丝水分。
四野空旷得令人心悸,只有风声永恒地呜咽着,卷起细小的砂砾,抽打在脸上、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极目望去,除了生命力顽强的骆驼刺丛,便是无边无际,反射着刺眼白光的砾石滩。
前方,官道在一个巨大的风蚀土丘后拐了个急弯,弯道内侧,是一片相对茂密的骆驼刺丛,一人多高,形成一片天然的视觉死角。
显然,这里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距离弯道还有百余步,李骁的心弦骤然绷紧!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不是风声,不是沙响,不是味道,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以及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冰冷的杀意,被戈壁干燥的风,隐隐约约地送了过来!
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
李骁猛地一勒缰绳,胯下健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没有掉头,没有加速,他反而放缓了马速,右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马匹一步步靠近弯道。
十步…五步…就在马头即将探出弯道,视野即将开阔的瞬间!
三道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鬼,毫无征兆地从那片茂密的骆驼刺丛后暴射而出。
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两人手持精铁打造的横刀,刀锋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一左一右,如同两道死亡的弧线。
直扑马匹上的李骁!
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而另一人,则半跪在刺丛边缘,手中端着一具黑沉沉的军制劲弩。
冰冷的三角箭簇,早已稳稳地瞄准了李骁的位置手指,已然扣在了扳机上。
“杀!”
一声低沉、嘶哑、充满血腥气的短促命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李骁瞳孔缩成了针尖!在劲弩被扣动的、那微不可闻却足以致命的“咔哒”轻响传入耳膜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超越思维的反应。
没有试图格挡左右袭来的刀锋,更没有妄想策马冲过去,他整个上半身如同折断般猛地向马腹右侧滑坠下去,动作之快,之诡异,完全违背了人体常理。
“嘣!”
弓弦震响,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擦着李骁刚才心脏所在的位置,狠狠射过。
深深钉入他身后数丈远的沙地里,箭羽兀自剧烈颤抖!
几乎就在弩箭射空的同时,左右两侧刺客的刀锋已然及身。
森冷的刀气刺得皮肤生疼!
左边一刀直取脖颈,右边一刀斜削腰腹!
狠辣刁钻,配合得天衣无缝,务求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
李骁滑坠的身体在落地的瞬间,没有丝毫停顿,凭借着强大的腰腹力量和超越常人的柔韧性,就势向右侧猛地一个翻滚。
动作狼狈却有效!
“嗤啦!”
左边的刀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噗!”
右边刺客的刀锋,却在他翻滚躲避左刀时,狠狠地劈在了他来不及完全避开的右肩胛骨上。
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撕裂肌肉纤维,甚至与骨头发生了令人牙酸的刮擦。
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袍。
钻心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呃啊!”
李骁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翻滚的势头未停,强忍着几乎要让他昏厥的剧痛,左手猛地将拿在手里的行囊,朝着那名刚刚射出弩箭正重新上弦的弩手狠狠掷去。
劈头盖脸地砸的那弩手满头满脸,与此同时,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呛啷!”
斩机刀,悍然出鞘。
这一次,刀身不再是灰雾蒙蒙!
在生死危机的极致刺激下,李骁肉身中那昔日原主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屈辱、不甘,连同右肩伤口传来的剧痛,如同熔岩般轰然爆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混杂着异世意志和这具身体潜能的狂暴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握刀的右臂,灌注进冰冷的刀身!
嗡!
刀身的彷彿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嗡鸣。
刀柄吞口处那颗绿松石,如同被点燃的绿色魔眼,骤然爆发出比在胡杨林中强烈十倍、刺目欲盲的妖异绿光!
光芒瞬间覆盖了整个刀身,灰雾被彻底驱散,露出下方寒如秋水、锐气逼人的精钢刃口!
一股冰冷、嗜血、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恐怖杀意。
以李骁为中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
“妖…妖刀?!”
那名被行囊砸过正重新上弦的弩手,被这股非人的恐怖杀意和刺眼的绿光吓得魂飞魄散,动作彻底僵住,发出惊恐的尖叫。
李骁眼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沸腾的杀机!
他无视右肩那撕心裂肺的伤痛,右脚狠狠蹬地,身体猛然向前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迎着右侧那个刚刚劈伤他,刀势已老、正欲收刀再攻的刺客,狂冲而去。
那刺客刚刚完成劈砍动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防格挡。
他只看到一道裹挟着刺目绿芒的身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然后便是咽喉处传来的冰冷到极致的触感和意识的涣散。
那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横刀,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脆弱的喉管。
“呃…嗬嗬…”
刺客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大股大股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气管泡沫,从他口中和颈部的血洞中狂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