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水宝地’归你了,小子,记住,这棚子里的事儿,暂时归我管。”
他抱着膀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李骁。
“懂规矩吗?”
李骁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那个冰冷的位置。
李骁在靠近门口漏风处,最阴暗潮湿的角落勉强寻到一点空隙。
铺位上只有一层薄薄发黑的麦草。
他靠着冰冷刺骨的原木柱子坐下,刚松一口气,右肩的剧痛和长途跋涉积累的疲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急促地喘息,闭上眼,竭力对抗着阵阵眩晕。
怀中那枚“跳荡”的木牌,棱角硌着肋骨,冰冷而坚硬。
他将那点可怜的行囊,那几十枚沾血的铜钱,放在麦草上,然后极其小心地解下腰间的长刀,放在身侧靠墙最顺手的位置,刀柄向外。
刀身被粗布包裹,只露出刀柄末端一颗蒙尘的绿松石,黯淡无光。
“哑巴了。”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在死寂的窝棚里响起,带着赤裸裸的恶意。
李骁猛地睁眼。
三个穿着半旧皮甲,身材粗壮的老兵堵在门口,像三堵移动的墙,阴影几乎覆盖了他。
为首一人,戴着旧皮幅,满脸横肉,赫然就是刚才的军汉。
他眼神凶狠如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角落的李骁。
“老子们是这棚的‘火头’。”
军汉一脚狠狠踹在李骁旁边的木柱上,震得整个窝棚簌簌发抖,灰尘和草屑簌簌落下。
“进了跳荡营,就得守老子的规矩,看你小子半死不活,算你走运,先交‘保命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麻溜地孝敬出来。”
“不然……”
他捏了捏砂钵大的拳头,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脸上狞笑更甚。
旁边两个老兵也默契地围拢半步,目光贪婪地在李骁身上巡视,如同秃鹫盯上了濒死的猎物。
棚内其他新卒吓得大气不敢出,拼命往阴影里缩。
李骁的心沉入冰窟,这就是跳荡营的“迎新礼”。
他强忍着剧痛,缓缓抬起头,迎上军汉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
深陷的眼窝里,没有丝毫新卒应有的恐惧,只有一片被伤痛和仇恨反复淬炼过的,近乎死寂的冰冷。
“我没有钱。”
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没有?”
那军汉嗤笑一声,目光毒蛇般瞬间钉在他腰间那被灰布缠裹的刀柄上。
“这破刀看着还凑合,拿来抵账。”
话音未落,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毫不客气地直接抓向“斩机”。
就在那手即将触及刀鞘的刹那,李骁动了。
重伤的身体爆发出困兽般的狠厉,右臂无法动弹,但左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钩,精准地扣向军汉抓来的手腕脉门。
同时,左脚狠蹬地面,身体如离弦之箭,用尽全身残存之力,猛地向前撞向军汉的下盘。
“呃!”
军汉猝不及防,手腕骤然剧痛如遭电击,下盘更是被一股亡命徒般的冲击力撞得瞬间失衡,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他身后两个老兵也完全没料到这重伤的新卒敢反抗,一时竟呆住了。
“妈的,小杂种反了。”
旁边老兵的不满瞬间升腾,他故意上前一步,肩膀猛地发力,恶狠狠地撞向李骁受伤的右肩。
就在老兵肩膀即将撞实的刹那,李骁左脚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
身体如同风中拂柳般极其细微地向内侧一让。
老兵全力撞来,力道却骤然落空,整个人收势不住,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李骁受伤的右臂看似无力下垂,左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在老兵腰侧软肋处看似随意地一托一带。
“哎哟。”
老兵只觉得一股刁钻的巧劲传来,下盘彻底失衡,加上前冲的惯性。
“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额头重重磕在夯土地面上,瞬间鼓起一个青紫大包。
整个窝棚瞬间死寂。
所有或麻木或凶悍的目光都凝固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老兵。
又齐刷刷转向那个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的瘦削伤兵。
刚才那一下太快,太诡异,没人看清李骁具体做了什么,只看到刘三气势汹汹撞过去,然后自己莫名其妙摔了个大马趴。
李骁缓缓蹲下身,左手不轻不重地按在老兵的后颈上。
那力道并不大,却让老兵浑身一僵,一股冰冷的压力瞬间攫住了他。
李骁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只有两人能听见。
“各位,规矩我懂,和气生财,我身上有伤,不想惹事,但也别逼我跟你同归于尽。”
“我这条烂命,临死前拉个垫背的,值。”
平静的语调下,仿佛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气。
老兵趴在地上,后颈的冰凉和耳边那不带一丝人气的低语,让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毫不怀疑,这个眼神像受伤孤狼一样的家伙,绝对说到做到。
“懂…懂了。”
老兵忙不迭地低声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骁松开手,慢慢站起身,仿佛只是顺手扶了他一把。
他对着棚内其他神色惊疑不定的汉子微微颔首说道。
“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些目光,自顾自地整理那点可怜的铺位,将长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棚内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先前那些轻视和试探的目光,暂时被一种混杂着忌惮和惊疑的情绪取代。
老兵狼狈地爬起来,揉着剧痛的额头,悻悻地瞪了李骁一眼,终究没敢再放什么狠话。
灰溜溜地走到通铺另一头去了。
这个新来的伤兵,不好惹。
而军汉在另一个老兵的搀扶下稳住身形,脸上羞怒交加,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腰间横刀,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窝棚里一闪,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劈向李骁仅能活动的左臂。
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存了废掉他最后反抗能力的心思。
棚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