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的刑部正堂，檀木公案上的惊堂木裂了三道缝。赵铁岩的破靴碾过满地补服碎片，短褐襟前炮烙疤随着呼吸起伏，活像头饿了三冬的豹子正盯着满堂脑满肠肥的猎物。刑部尚书刚摸到翡翠镇纸，就被一声霹雳喝问惊落了乌纱：
“尔等进士——谁救过半县饥民？！”
一、乌纱帽里蛐蛐叫
都察院御史的象牙笏板“啪嗒”摔在青砖上。赵铁岩的枯指忽戳向他金线蟒袍：“大人万历四十六年放山东粮道，临清仓老鼠饿得啃账本！您倒好——”
袍角被猛地掀起！内衬竟缝着蛐蛐竹笼，笼底还黏着霉米粒！御史的胖脸涨成猪肝：“本官...本官体察民情...”
“好个体察！”赵铁岩拽断笼绳，蛐蛐跳上刑部尚书的玉带，“尚书大人同年任河南巡按，旱灾时衙门口支粥锅——锅底刻着什么？”
尚书捂腹后退，赵铁岩的破靴已踹翻铜炉。炭灰里滚出半块陶片，焦黑字迹遇热气显形：
“此锅熬粥百石，实耗米三斗”——落款竟是尚书的私章！
二、朱砂汗浸的功名册
大理寺卿的獬豸冠簌簌抖落金粉。赵铁岩撕开短褐左襟，炮烙疤里渗出的朱砂汗竟在青砖上漫延——
血溪流过三司脚边，忽化作黄河舆图！浊浪拍出个戴枷老农，枯手高举树皮状：“万历四十八年归德府！进士老爷说俺家田亩超标——”
赵铁岩的蒯义锁猛砸图影：“超标？你指给尚书大人看！”
血浪骤然翻涌。田亩册浮出水面，册页被“钦赐进士”印戳穿——那印痕恰盖在老农祖坟位置！尚书怀中突掉出消暑玉坠，坠子遇朱砂汗“滋啦”融化，露出金胎上刻的小字：
“田三千顷，代友藏”——友字指的正是在场某布政使！
三、补子线钓的民脂膏
满堂朱紫正要喝骂，赵铁岩忽抽苗疆银丝。丝线穿进都察院御史的孔雀补子，竟从金线里勾出串油珠！
“瞧仔细！”银丝甩向烛火。油珠遇焰“噼啪”炸响，半空凝成“福寿膏”仨字！御史瘫软如泥：“此乃...缅甸贡...”
“贡个屁！”赵铁岩扯出整根银丝——线头竟拴着云南彝寨的税牌！“点苍山彝民剥树皮充饥，您这补子金线够百家活命！”
银丝忽被抛向房梁。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在血溪舆图上拼出个硕大“蠹”字。刑部尚书挥袖驱灰，袖口金纽扣突被银丝缠住——
“刺啦！”
袖管撕裂！一叠盐引飘洒而出，票面盖满“急赈灾”红印，背面却是沐王府的珠宝账！
四、炮烙疤烙的良心债
“好个急赈灾！”赵铁岩捶打胸口的炮烙疤。疤痂崩裂，朱砂汗喷溅如雨，遇青砖腾起百缕青烟——
烟幕中现出河南饥民剜观音土的惨景。一妇人将土饼塞进孩童嘴中，孩子腹胀如鼓哭嚎：“娘！进士老爷说...说吃土抗饿...”
大理寺卿的朝珠绳突然崩断！玛瑙珠滚进烟幕，遇朱砂汗竟显影：每颗珠芯都裹着米粒大的金佛——佛肚刻“万历四十八年河工捐”！
“原来抗饿要吞金佛？”赵铁岩的破靴碾碎佛珠。金粉混入血溪，在黄河舆图上凝出艘漕船——船舱夹层堆满苏绣，绣品下压着霉米袋，袋口朱砂印“山东赈灾”正被虫蛀穿！
五、短褐洞飘的万民牒
满堂死寂中，赵铁岩忽撕短褐下摆。破洞灌进穿堂风，飘出树皮状、苗锦片、矿工血手印...
“诸公进士及第时，可听过万民呼号？”纸片龙卷裹住刑部尚书，树皮状突展成丈余：
“归德老农张栓柱，被占祖田三亩七分，饿毙于万历四十九年冬”——血手印恰作句读！
大理寺卿被苗锦缠颈，银丝遇汗显蓝字：
“点苍彝女阿依玛，充矿奴抵虚税，坠崖于天启元年春”
都察院御史最惨——三张矿工血状糊脸，朱砂字遇他涕泪融化：
“饥民血泪化胭脂，染红尔等乌纱翅！”
堂外忽炸响童谣：
“金銮殿，朱紫衣，
腰缠万贯民骨砌！
炮烙疤，短褐衣，
裹住山河血泪泣！”
歌声荡处，满堂补服金线寸断，孔雀翎羽焚作青烟，在穹顶拼出硕大“耻”字！
批注
崇祯元年修《天启邸报》，曝晒时忽见青砖显血溪图。温体仁命凿地三尺，得未燃尽的树皮状，上载七省饥民血印。后李自成入京，此砖被垫于“闯”字旗下。
更奇者：
乾隆帝观《三司会审图》，指朱紫官袍曰：“前明衣冠尽豺狼”。当夜画中官袍尽裂，内衬飘出万民状残片，拼成“满清”二字缺笔。和珅急焚画灰，灰烬竟凝成蒯义锁形状。
后世谓之：
进士匾，状元袍，
裹得住肥肠裹不住饥民嚎；
短褐破，炮烙焦，
盛得下风霜盛不下黎民凋。
君看那青砖血痕干涸处——
当年朱紫化飞灰，犹污史册万古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