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雨惊弓
天启二年五月初三，昆明城细雨如针。布政使章汝贞在东庑房抖开《沐王府密报》，宣窑盏里的普洱茶突然沸腾——盏底映出东厂掌刑千户高应魁的绣春刀正割开雨幕。
“千户请看！”章汝贞指甲掐着密报，“赵铁岩在松华坝改筒车，竟刻‘洪武三十五年造’！”
高应魁刀鞘轻叩青石板，砖缝里渗出桐油味。这位千户有桩绝活：凡他经手的假官，不出三日必在刑具上认祖归宗。此刻他刀尖挑起个铁算盘，算珠全用《鱼鳞图册》残页裹着，拨动时哗啦作响：“本官特制了‘清丈笼’，正好清算这假官的田亩账！”
二、金汁渡杀局
滇池畔筒车轰鸣。赵铁岩正教彝民安装自创的“连环龙骨”，榫卯咬合处暗藏泄洪机关。老彝酋岩桑突然拽他衣袖：“大人看水纹！”
水面浮起串油纸包，拆开竟是血书：
缇骑携九连枷至速焚账册
岸边筒车猛地卡死——榫眼被灌了铅！赵铁岩踹开机括时，怀中的假官印突然炸裂，铅液烫穿袍襟。这印是他用矿税银熔铸的，内藏火药机关，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闭门！”随从嘶吼。
昆明六门铁闸轰然坠落，闸门狴犴浮雕的眼珠竟在转动。更骇人的是城门洞里飘出张居正的虚影，吟诵着《陈六事疏》——高应魁早算准这假官敬重张太岳！
三、盘龙江死斗
赵铁岩退至盘龙江时，江心突然竖起丈高水墙。十二艘浪里钻破浪而出，船头架着国子监废匾改制的弩炮，炮膛塞满浸油的《四书集注》。
“放！”
炸开的铅字如蝗扑来。赵铁岩甩出磁石方巾，却见对岸苗寨升起狼烟——高应魁绑了岩桑老母在炮口！
“狗官！”赵铁岩目眦尽裂。
这一分神，磁石被绿磷火点燃。他踏着筒车残骸跃起，九盏孔明灯从怀中冲天而起——灯罩是《免税令》，灯架熔了土司银镯。眼看要遁入苍山，东南方突然传来岩桑惨叫！
“我降！”赵铁岩斩断灯索。
落地时江水忽然血红，浮起他三日前赠彝童的《千字文》。书页间游出毒水蛭，正是章汝贞从缅甸弄来的“血书蛭”！
四、五华寺镣声
高应魁在韦陀殿布下死局。香案供着沈阳卫匠籍册，册页浸透辽东老醋。十八根桐油索从罗汉像后飞出，绳索用《矿税票》编成，票上朱砂遇风即燃。
“赵郎中别来无恙？”高应魁刀尖挑开《匠户逃籍录》，“令妹昨夜已入教坊司。”
赵铁岩猛撞经幢，幢上“万世师表”四字突渗血水——番子用血藤汁伪造了“通缅文书”。他反手撕开官袍，内衬飞出百张地契直扑高应魁，却在半空被铁算盘吸住。
“喀嚓！”
九连枷锁住脚踝时，赵铁岩看清枷板刻着《大明律·诈伪律》。
五、真龙入樊笼
三日后，囚车过金马坊。
赵铁岩脚镣拖着条铁链，链上竟挂满他发明的筒车零件。百姓沿街抛洒松华坝的稻穗，穗芒刺得高应魁睁不开眼。
“好个收买人心！”千户挥鞭抽向稻雨。
鞭梢却被铁链绞住。赵铁岩突然咳嗽，咳出颗带血的浑仪齿轮——正是他改良灌溉仪的核心机括！高应魁夺过齿轮狞笑：“待三司会审，本官让你吞下整架浑天仪！”
囚车行至太和门前，暴雨突至。雨点击打铁枷，竟敲出《均田令》的调子。满街彝童忽然齐唱：
纸官袍铁匠魂
三司堂前现龙鳞
高应魁猛掀囚衣，短褐下赫然露出火铳烙的梅花印——这回，是真身！
正是：
机关算尽遁滇云，怎奈苍天不假年。
且待公堂裂冠冕，铁骨铮铮照史篇！
（后记：赵铁岩入诏狱当夜，松华坝筒车尽数倒转。水轮碾碎官府封条，坝底浮出他埋的铸铁板，板上刻着未竟的《云南水利全图》——高应魁至死不知，那些倒转的筒车，正把清泉灌进干裂的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