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六十一年的沐王府,孔雀翎毛扫过楠木梁柱,把“忠勤伯府”金匾挠出道白痕。黔国公沐昌祚的翡翠扳指叩着案几,青玉酒盏里泡着半卷《洪武宝训》,像条淹死的黄花鱼。
一、孔雀筵上的腌臜菜
三十六道滇菜腾着热气,赵铁岩的绯袍却沾满泥点——那是入府时被象奴故意溅的洗象水。沐昌祚的象牙箸敲敲琉璃盏:“赵主事从京城来,可知太祖爷《宝训》第十七卷讲什么?”
满座文官嗤笑如蛙鸣。赵铁岩忽从袖中抖出苗锦抹嘴,银丝云雁补子擦过烧鹿筋,油渍竟在锦上洇出字痕:
“大人问的可是‘禁奢靡’篇?”他撕下鹿筋蘸酱,“太祖爷说:‘四菜一汤,多一碟斩厨子!’”
酱汁滴在沐昌祚的金丝蟒袍上,晕开个“斩”字轮廓。国公爷的翡翠扳指“咔”地裂了缝!
二、象轿舆中的活书库
酒过三巡,沐昌祚忽命移宴象轿。三丈高的象背上架着紫檀台,赵铁岩的破靴刚踩上象脊,文官们便挤落象铃铛——
“啪!”
铜铃滚进泥坑,沐昌祚的暖帽歪成斜塔:“赵主事既知‘禁奢’,可知《宝训》卷三‘驭夷篇’全文?”
象轿忽遇颠簸。赵铁岩揪着象耳站稳,声如铁匠拉风箱:
“苗彝之性如野火,压则焚天,疏则燎原...”
背到“赐酋长盐茶”句,突从象耳掏把青盐撒向孔雀!雀群争啄时,翎羽纷落如雪片,竟在象背上拼出“以柔化刚”四字!沐昌祚的珊瑚朝珠“哗啦”散落——百零八颗珠子滚进盐堆,遇潮显影:每颗都微雕着《宝训》片段!
三、百苗锦织的倒背经
月过中天时,象轿已绕城三周。沐昌祚醉眼乜斜:“赵主事背得顺溜...可能倒背‘劝农篇’?”
满座哗然。赵铁岩忽解腰间苗锦束带——那云雁纹银丝竟能抽离重组!他十指翻飞如织机,银丝在掌心绞成螺旋:
“倒背有何难?‘仓廪实,则盗匪绝;衣食足,则礼义兴...’”
背至“深耕三寸”时,银丝猛绷如弓弦!象轿紫檀台“咔嚓”裂开,露出夹层私账本——页页记着强占军屯田的数目!沐昌祚的酒醒了大半,却见赵铁岩的破靴正踩在“洪武二十九年沐英赐田”字样上!
四、翡翠印里的惊雷纹
沐昌祚摔杯为号。象奴挥鞭抽象,巨象吃痛掀轿!赵铁岩随檀木碎片坠空时,怀中突滚出蒯义水龙车——铜管遇风急转,喷出的酸汤直射沐昌祚面门!
“护驾!”护卫拔刀砍向水车。刀锋触及螺旋铜管竟火星四溅,车轴“嘎吱”裂开,迸出半块裹苔藓的兵部印!
沐昌祚抹着酸汤狂笑:“假印也敢...”话音未落,假印突被赵铁岩掷向翡翠案——印底螺旋纹撞碎翡翠,石屑纷飞中显出一行朱砂字:
“黔国公府占田七万顷,沐昌祚!”
字迹与《宝训》的馆阁体如出一辙——正是沐昌祚幼时临摹太祖笔迹的功课!
五、孔雀屏上的正反书
晨曦刺破象轿残骸。赵铁岩立于废墟,将苗锦束带抛向沐昌祚:“国公爷可识此物?”
银丝云雁遇光闪烁,在孔雀屏风投下巨影:正面是《洪武宝训》“清屯田”篇,背面竟是沐府强占军屯的田契!更奇的是,当沐昌祚的冷汗滴上苗锦,银丝遇湿重组,渐渐浮出蒯义机关图——
图中水车螺旋纹咬合齿轮,竟将《宝训》文字碾成两行血书:
“顺背是忠犬,倒背是豺狼!”
屏风后突传苗女清歌:
“北京城坐着泥菩萨哟——
沐王府藏着两面佛!”
歌声中,翡翠案“轰”地坍塌。假兵部印滚入象粪堆,印底螺旋纹沾粪后,竟在石板烙出“洪武”反文!
批注
天启三年沐府拆建,工匠于象厩挖出翡翠碎屑。拼合后惊现“占田”朱砂文,黔国公世爵遂革。后李定国入滇,在废园得蒯义水龙车残件,车轴刻“正反书”秘法。
更奇者:
乾隆帝观沐氏家谱,见某页粘孔雀翎。翎管注油后显影,竟是《洪武宝训》倒文。和珅献计以火烤之,焦痕竟组“贪”字。帝令查抄沐氏余脉,于祠堂匾额夹层得苗锦半幅,遇雨显“忠勤伯”倒影。
后世谓之:
象轿一乘紫檀香,
载得动珍馐载不动《劝农》篇;
苗锦半束银丝细,
织得出正字织不出反骨文。
君看那孔雀开屏炫目处——
当年假印化粪肥,养出青禾刺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