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五十六年的晋中,蝗虫过境般刮尽了地皮。榆次城当铺前挤塌了门框,王记绸缎庄的王老爷却攥着房契冷笑:“典祖宅?老子要典阎王爷的生死簿!”
一、算盘珠里的救命恩
绸缎庄库房霉味刺鼻。王老爷抖开幅褪色“万民伞”,伞骨缠满破布条——每条布上都歪扭着“谢王善人活命粥”。他枯指摩挲着某条靛蓝布片:“赵铁匠啊...那年要不是你带匠户给粥棚修灶台,老子早被饥民剁成肉馅了!”
账房先生哭丧脸:“可东家...赎个死囚要五千两啊!”
“五千?”王老爷突然踹翻米缸。陈米流泻如金瀑,缸底竟嵌着铁皮暗格!他抠出三枚鸽卵大的东珠:“去!把‘王半城’的匾劈了当柴卖!”
二、棺材铺里的活生意
榆次城炸了锅。王老爷的紫檀算盘当给棺材铺,掌柜拨着珠子直嘬牙:“您老这‘铁梨木’算盘...分明是松木刷漆!”
“放屁!”王老爷拍出张发黄契约,“洪武二十三年,我太爷爷用这算盘跟徐达将军算过粮草!”又踹脚榆木棺材:“这寿材当五百两——木料可是嘉靖年雷劈过的辟邪木!”
忽见伙计扛来驴车大的铁秤砣。王老爷抚砣长叹:“万历三十七年平抑粮价,这秤砣称过三万石良心粮...”铁砣翻转,底面竟錾“义商砣”三字!
掌柜哆嗦着押房契:“您老这是要赎神仙?”
“赎个屁的神仙!”王老爷夺过银票啐道,“赎的是大明脊梁骨!”
三、驴车拉着的银冰山
诏狱石阶结着血冰。王老爷的破驴车“嘎吱”陷进冰坑,车上蒙着草席的“货”露出银光——竟是座熔银锭堆的小雪山!
锦衣卫百户踢踢驴车:“老棺材瓤子滚蛋!”
“军爷且看!”王老爷猛掀草席。银光灼得人睁不开眼,最顶上那锭竟熔成带箭弩机形状,弩身嵌着东珠瞄准镜!
百户喉结滚动:“这...这犯人是铁谋逆案...”
“谋逆?”王老爷突然抖开《工部秘典》残页,指蒯义印鉴狂笑:“洪武爷要是知道,后人把他钦封的匠神传人当反贼...”话未说完,诏狱铁门“哐当”开了条缝。
四、银箱底的阎王债
死囚槛里,赵铁岩琵琶骨铁钩已化脓。王老爷捧来肉粥,他喉头滚动却摇头:“脓血...脏了善人...”
“喝!”王老爷突然掐他下巴灌粥,“老子典了祖宅不是看你当饿死鬼!”又拍出榆木棺材,“你的新屋!”
赵铁岩抚棺怔忡。王老爷却踹翻棺材,露出底板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全是当年受粥灾民按的!最当中凹陷处,赫然是他当年修灶台时烫的掌痕。
“这口棺材,”王老爷把钥匙塞进他脚镣,“装过赈灾粮,熬过瘟疫药,今儿该装活神仙!”
赵铁岩突然抠向棺底夹层。榆木板“咔嚓”裂开,竟飘出张发脆的债单:“嘉靖四十年,王守仁赊粥三千石未还”——落款人竟是心学大家王阳明!
五、算盘声中的惊雷
驴车出城时,栓柱哭抱算盘来:“师父!王老爷把绸缎庄抵给阉党了!”
赵铁岩掀棺坐起。王老爷正蹲在车辕啃冷馍,怀里紫檀算盘只剩光杆——珠子早拆卖干净!
“值得么?”赵铁岩喉头发哽。
王老爷突然拨起空算杆:“嗒!嗒!嗒!”三声脆响震碎暮色:
“一算嘉靖年王圣人赊粥情!”
“二算万历岁匠户修灶义!”
“三算今朝我替老天爷——买个公道!”
空杆声里,诏狱方向突爆火光。锦衣卫追兵将至,王老爷猛抽驴臀:“走!前头有人接应——”
山道转弯处,竟见乌泱泱跪着百姓!每人脚边堆着铜钱袋,月光下如撒了满山星子。领头老农捧破碗高呼:“赎赵恩人的钱,俺们凑了三十年!”
批注
崇祯二年,清军破榆次。有老卒守王家祖坟,坟前碑刻“义商王公讳守财之墓”。清酋奇其名,令掘坟观之,棺中唯半副紫檀算盘,珠孔塞满“万历通宝”,中轴刻小字:“金砖不如铁交情”。
更奇者:
康熙帝修《明史》,见晋商档案载“王守财散财赎罪囚”。史官查证时,于大同城墙砖缝发现熔银弩机,扳簧处嵌东珠一粒,珠内竟微雕《工部秘典》火灶图!
后世谓之:
银山不过驴车载,
买得来活命买不来义薄云天;
算盘虽剩光杆在,
拨得响空声拨不响良心债。
君看那榆木棺材裂开处——
半张圣人粥粮单,满棺黎民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