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去了茂陵。
带回了一篇《美人赋》,在赋中,司马相如说自己不好色,只是在人性驱使下犯了都会犯的错误,自己坚守高洁,纳妾之事,绝对不会再提及。
已经是月上中天了,虽是晚夏,渭河水面吹来的风还是略带寒意。
刘据注意到大兄也会有忧郁的时候,望着一天星斗与渭水岸边的连绵灯火,怔怔出神。
大兄不说话,刘据依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私生子的事。
或许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有传承的,就连私生子也是。
卫媪。
就是刘据、霍去病的外祖母。
先是跟着平阳侯府家奴生下了三女一子,长女卫君孺,次女卫少儿,三女卫子夫,一子是长子卫长君。
又跟平阳小吏郑季私通,生了三子,卫青、卫步和卫广,或者说郑青、郑步和郑广。
刘据的母亲是卫子夫,霍去病的母亲是卫少儿,卫少儿原是平阳侯家的侍女,与县吏霍仲孺私通,生下霍去病,今又嫁给詹事陈掌为妻。
而霍仲孺在差事完成后,听说回到家中又娶妻生子,与卫少儿断了联系不通音信。
可以说,霍去病从襁褓就没有爹。
但是,同为私生子,卫青的童年是过着惨淡的奴仆生活,霍去病的童年却是过着锦衣玉食的贵胄生活,因为那时的卫子夫,已经入了宫。
尤其是卫子夫成了皇后,甚至接纳霍去病入了宫,以外戚身份享受着宫廷尊贵的生活。
舅甥两人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卫青谦卑谨慎,霍去病性烈如火。
加之皇帝姨夫的欣赏,霍去病刚刚十八岁,就做了皇帝侍从,以嫖姚校尉的身份,参与了阴山北麓之战,仅率八百轻骑,就深入匈奴腹地几百里,斩杀匈奴人两千二十八人,捕获匈奴单于叔父、相国众高官,两度功冠全军,封爵冠军侯。
无上的荣耀之下,是霍去病的孤独。
霍去病去过母亲家,低眉顺目的母亲,恭恭敬敬的继父,总是让他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于是就再也没有去过。
陛下为了他置了侯府,其内堪称豪奢,但没有丝毫人气儿,霍去病宁愿待在军中也不愿意去那。
父亲家,又是什么样呢?
知道“琴挑文君”故事内情的霍去病,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去父亲家看看,哪怕是万分失望。
“平阳,就在河东郡,来年出征时,大兄应该会路过那。”刘据缓缓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丑陋和荒诞,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儿子想见见父亲是没有错的。
另外,有一人还等着霍去病将之带到长安。
“嗯。”
霍去病坚定了心中想法,信步踱回了军帐,三三制的内容,他还在体会,并试图与历史中项羽二十八骑冲破汉军大阵进行复刻,屡复屡败,真不知道霸王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会一直想,直到撑不住沉沉睡去。
刘据没有去睡,召集了亲卫,皇帝父亲指派的三千两百名亲卫如数到了北军,他对掌管八百亲卫的两名主书与八名少庶子进行了吩咐,秘密布置他们接管两卫,探听所有士卒的动向。
刘据特别严厉地叮嘱,任何异常消息只能向他单独禀报,否认杀无赦!
分派完毕,主书赵充国立即分发士卒,命令少庶子们各人带回帐去。
诸事已毕,刘据松了口气,父皇和李广为他挑选的士卒,底子还是都不错的,毕竟,能吃才能训练,即便里面有细作,人心是肉长的,如果感化不了就揪出来秘密解决掉。
刘据找到了军匠,拿到了两头尖尖,有滑槽,有小轮的梭子,此物名为,飞梭。
不是什么精工巧物,但可以使织布布面可以大大加宽。
用普通的梭子织布,得有两个人配合,使用飞梭,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并且速度更快。
省人工,加效率,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
但刘据没想让那千万钱买来的织造作坊年产布匹翻倍,而是想着增加丝绸花样,名贵丝绸和普通丝绸的价格,是天差地别的,奢侈品远比寻常更赚钱。
……
天地苍茫,细雨霏霏,清晨的长安城竟如秋天般的冰凉。
光禄勋总领宫内一切,属官多,机构庞大,其属官秩位也很高。
光禄勋除和其他九卿一样设有丞以外,其属官有大夫、郎、谒者,甚至是期门、羽林也归其管辖。
中大夫,也是其中之一。
但在陛下划分中朝、外朝后,兼具顾问应对之责,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中大夫,就猛地不一样了,同在一座官署,可光禄勋管不了中大夫,反而中大夫能对光禄勋事指手画脚。
一衙两主,不外如是也。
大汉朝两位有名的酷吏所忠、减宣受到召唤,早早地就来到了这。
所忠、减宣被请进堂中,走到椅子边坐下时已是一脸的惊疑。
中大夫庄助却像是无感,在那里拟着政令。
性急的所忠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中大夫,不知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您要同时见我们?”
“不是我要见你们,是陛下用你们。”庄助搁下了笔,说道。
所忠、减宣闻声而起,恭声道:“敢不效命。”
“近日以来,北军贪墨成风,屡屡有事传出,陛下心忧,所以想派你们查一查。”
“让我们去查北军?”
所忠、减宣失声惊道,就凭他俩,也敢去查军队?
“样子而已。”
庄助摇摇头,笑望着两人,“我大汉军队天下无敌,哪有什么贪墨,但有风起就要止住。”
减宣犹豫了下,“为什么是我们?”
他和所忠,都是由大司马卫青举荐入朝的人,入军调查,难道不怕包庇吗?
“只有你们,才能不引发军中敌对。”
庄助接着说道:“陛下的用意,也是保护大司马,免得军中真出了什么问题,捅了出去,第一个问罪的就会是大司马。”
所忠、减宣在那里急剧地想着。
庄助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