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些时候,丽春院的老鸨子李虔婆拄着拐,亲自上门来找的应伯爵。
“应二哥,我那外甥女桂姐的事,可就全拜托则个了!”李虔婆满脸的褶子笑成一朵菊花,不由分说地将一贯沉甸甸的铜钱塞进应伯爵手里,那冰凉的触感让应伯爵精神一振。
“三娘放心,”应伯爵掂了掂钱串子,眉开眼笑地道,“这阳谷县里,论‘梳拢’的排场和价钱,除了西门大官人,哪个还配得上桂姐这块美玉?”
李虔婆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自家养的姑娘,来了葵水,就如同熟透的果子,再不摘下来卖个好价钱,可就要烂在手里了。
“事成之后,另有一贯钱的谢礼!”临走时,李虔婆又抛下一个重磅的承诺。
“好说,好说!”应伯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日就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送走李虔婆,应伯爵捏着钱串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他深谙取悦西门庆的法子,尤其这等事,更是要吊一吊胃口,事儿还要做得巧妙,大官人才不会反感。
正寻思着,吴典恩就一头撞了进来。
“来得正好!”应伯爵眼睛一亮,拉住他道,“快去把兄弟们都叫上,今日有酒吃!”
吴典恩眼珠子滴溜一转,神色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乎这个提议也合了他的心意,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不多时,谢希大、祝实念等一众帮闲的结义兄弟便都聚到了应伯爵家中。
应伯爵清了清嗓子:“诸位兄弟,前些时日大哥险遭武松那厮毒手,咱们做兄弟的,岂能不闻不问?理当凑个份子,摆一桌酒席,为大哥压惊去晦气!”
谁知众人听了,尽皆是兴致缺缺,吴典恩却是第一个响应:“应二哥说的是!该当以情义为重!”
如此积极,反倒让应伯爵有些意外,往常这捧哏接话的活儿都是谢希大来做的。
白赉光却是撇了吴典恩一眼,酸溜溜地道:“他有的是钱,哪里用得着咱们?”
祝实念附和道:“应二哥,我还道是去白吃一顿,怎地还要出钱,那我不去了。”
云守理更是有些不忿地道:“昨日大官人发那老些好东西,如何不先想着咱们一众磕过头烧过香的兄弟!”
应伯爵知道这帮人是甚么货色,若不是为了把西门庆请出来,多少要有个由头,否则是真个不打算带着这群家伙。
这群人目光短浅,只晓得索取,都不知道丁点儿的投入。
他直接从怀里拆开李虔婆刚给的那贯钱,摸出一百文,“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应伯爵带头,出一百文!咱们兄弟各凭心意,多多少少是个由头,再一同去花子虚四弟家借个地方。不愿出的这就回去,休要说做哥哥的有好事没招呼兄弟们。”
众人见应伯爵都实打实地掏了铜钱,话说的还这般绝情,又听说是去花子虚家吃酒,那就少掏点意思意思,然后多吃多喝再成倍赚回来。
于是,你摸出五文,他掏出三文,一个个面露难色,仿佛割肉一般。
最终,连同应伯爵那一百文,桌上总共凑出了一百三十五文铜钱。
应伯爵看着那堆可怜巴巴的铜钱,心里把这群“兄弟”骂了个遍:早知如此,老子也随五文得了,亏了九十五文!
点完钱,应伯爵便与这七位“好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花子虚家杀去。
花子虚也未多想,便对应伯爵提议之事自是满口答应。
应伯爵煞有介事地将那一百三十五文钱交给花子虚:“四弟,这是咱们兄弟们的一片心意,万望收下!”
花子虚哪里看得上这点钱,连连摆手推脱。
应伯爵却强行塞给他:“我们这几个穷兄弟,没四弟和大哥有钱,但这也是我们兄弟情义,你若不收,便是瞧不起咱们!”
花子虚拗不过,只得收了。
“光吃酒没意思,”应伯爵凑上前,低声道,“花大官人,晚上再请丽春院的吴银儿姑娘,还有那个李桂姐……听说才貌双全,让她俩来唱几段曲子助助兴如何?”
花子虚也觉得这提议不错,那吴银儿是他的相好,李桂姐虽不认识,却也早有耳闻,据说奶比头大,觉得大哥定会喜欢,便道:“妙!妙啊!我这就差人去请!”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兄弟九人齐齐来到西门庆家,把正吃饭,本不想来的西门庆,竟被生生地簇拥进了花子虚的大宅。
又被众人前呼后拥地请到了主位上,应伯爵殷勤地拉开太师椅,谢希大忙不迭地掸去椅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西门庆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颇有几分后世大哥的风范。
一众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坐在他周围,一张张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作为活跃气氛的老手,应伯爵率先开口:“大哥,我们这些兄弟们凑了些心意,借花四哥这块宝地,一是为大哥前些时日的事情压压惊,去去晦气!二是为大哥在阳谷县做的这大好事,庆贺庆贺。“
“哥哥,小弟们敬你一碗!“
九个人齐刷刷地举起酒盏,西门庆端起面前的青花瓷酒盏,与一众兄弟扬脖一饮而尽。
吴典恩言辞恳切:“大哥那日当街受人挑衅,我们这些结义兄弟,只恨当时不在左近,若是在场,定要拼了性命护大哥周全。”
一时之间,一个个更是表现的既愿出血,也愿出钱的架势。
只是没人提那区区一百三十五个大子,连一坛金华酒都买不够。
西门庆虽不知道他们这次到底出了多少,但是也知道这批人是什么货色,看向一脸笑呵呵的花子虚,心中不由得感慨。
花老弟,你这冤大头当的……原著里你落得那般下场,真不冤。这性子,活该被你那唐兄弟算计,被结义兄弟偷家,被亲老婆坑害啊。
西门庆看破这一切,却不点破,只是端起酒杯,微笑道:“诸位兄弟有心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出钱又出地的花子虚,此刻脸上没有半分吃亏的模样,反而红光满面,兴奋地站起身来,端着酒碗,唾沫横飞地给众人讲解起那日西门庆降服武松的“神威”。
“你们是没瞧见!那日武松何等凶神恶煞,提着刀就奔哥哥来了!”花子虚说得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哥哥就这么站着,动都没动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西门庆的样子,左手托起右臂手肘,右臂半屈,食指弹出,眼神睥睨,对着空气勾了勾手指,扯着嗓子吼道:“你过来丫!”
我靠,社死现场啊!我有这么中二吗?西门庆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酒喷出来,这简直是公开处刑!花子虚,你小子是懂怎么让我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
“然后呢?然后呢?”祝实念急不可耐地追问。
“然后?”花子虚一拍大腿,“那武松‘嗷’一嗓子冲过来,离大哥还有三步远,‘嘭’的一声,自己就趴地上了!人事不省!”
“哇!”
满座皆惊,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马屁声。
“大哥真乃神人也!”
“打虎的武松,在大哥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等能追随大哥,真是三生有幸!”
他回想起那本原著里的情节,总是有个疑惑,明明人精一样的前身,为何要和这些货色结拜。
现在他懂了,图的就是一个被拍得爽,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下限地舔,至于他们有没有钱,是不是沾我便宜,那重要吗?反正在阳谷县没人比我更有钱。
这一刻,他有了后世那个“国民老公”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