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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衙,监牢。

武松很从容地盘膝而坐,三个碗口大的方块窗,月光从中撒了进来。

独处黑夜,没了白日那些喧嚣血腥,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透过那狭小的窗口,他看黑夜中悬挂着的那轮满月。

现在虽是三月中旬,却也不由得联想到了中秋佳节,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每逢佳节倍思亲……”武松不由诵出这一句,只是下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想到在外面漂泊了许多年,每逢中秋,心里就苦楚得厉害。

去年与兄长相见,那时就想着来年终于可以与兄长过个中秋节了。

唉……

武松眼圈又有些发红,这世上能让这个汉子流泪的,怕是只有武大了。

李知县倒也未曾为难武松,终归是几日前才立下大功之人,其所为虽说激进了些,却也让人打心底里佩服。若非西门庆能带与他的好处更大,不说放了武松,至少也该将西门庆一并下狱才是。

只是为官之道,首要权衡利弊得失,武松必须重判得死,而西门庆自是无罪。

但他自觉有愧于武松,便未曾给武松上枷,还特意备了些酒食。

武松没有用碗,单手拎起酒坛子,扬脖灌下一大口。

酒浆入喉,非但不能浇愁,反倒愁上加愁。

想到白日里,李知县不加掩饰的庇护那淫贼,自己在县衙里,兢兢业业当值办差,又风餐露宿押送物品去了东京。

却也换不来,李知县的秉公执法。

抬起酒坛子,又是满满一大口。

心中愈发气郁,愤懑难平。

想到自幼天生神力,无师自通,后逃难时遇到高人指点,武艺精进,学得玉环步,鸳鸯脚,近战肉搏无人能敌,甚至那吊金白额大虫都能被自己赤手空拳给活活打死。

说一句天赋异禀,不算过分吧。

身高八尺,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家兄惨死,罪魁祸首西门庆,却逍遥法外,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浮浪子弟,凭甚么活得那般滋润,自家却要身陷死牢……

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入肺腑,气血翻涌。

依靠着牢房石壁,仰头长笑。

“贼老天不公啊!”

死,他无所畏惧。

但没能亲手杀死西门庆,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而且还是被西门庆一招击倒……

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眼瞅着刀就要刺入西门庆身体,却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然后人就昏死了过去。

“耻辱!奇耻大辱!我竟不是那淫贼的对手。”武松神情落寞,”打虎英雄,呵,当真是个笑话……“

武松将手中的酒坛子一口饮尽,在用力摔碎在地上。

他看了看四周,见整个牢房空无一人,这才站其身来,他可不想让人瞧见自己做那个古怪甚至有些难以启齿的动作。

不为别的,实在是太好面子。

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忆西门庆那时的动作。

吸气挺胸,身体站得笔直,下巴抬起,左手托右臂手肘,右臂半屈,弹出食指,然后对着虚空勾了勾手指。

这起手式,瞧不出有甚么攻防的门道。

虽鄙夷厌恶西门庆那厮,但那一招着实诡异,让他这武痴如何能按捺得住。既然西门庆那厮使得出,自己也定然使得出。

西门庆那厮当时喊了句甚么话来着?

……

月色洒在街道上。

阳谷县路上几乎没人,除了那些青楼酒肆,各处都是黑灯瞎火。

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打破这份宁静。

吴兴拗不过西门庆,被西门庆连拖带拽拉到县衙。

边说边往牢房走去,有这个县尉领路,自是无人阻拦。

吴兴一脸兴致盎然:“那潘金莲我见过,确是生得标致,贤婿你说,这嫂嫂和小叔子两个,就没点甚么首尾?”

西门庆想了想原著中,潘金莲勾引武松那一段,武松的大义凛然,便说道:

“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会做那等败坏人伦风俗的猪狗之事!”

吴兴却不以为然,心道自己在外不也是个有口皆碑的好官人,可脑子里还不是时常转着些男盗女娼的念头。

“都是男人,有甚么不一样。”

西门庆不屑地“嘁”了一声,武松在他心目中,是个只爱打熬身体的武痴,不欺凌弱小,不近女色的好汉。

二人让狱卒开了牢门,在前引路,径直往大牢深处去了。

“你过来丫!“

”不对,你——过——来——丫!“

”还是不对,西门庆那厮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丫倒是过来丫!难道是我手指勾得不对?”

“你丫过来!”

“丫的!你过来!”

“这’丫的‘是何意……”

武松的话突然卡在喉咙上,嘴角抽搐。

他瞧见不远处,那刚走进牢房、表情古怪错愕的三人,而自己此刻正保持着那有些令人羞耻的古怪姿势。

一张脸腾地涨红,只觉得自家有甚么东西碎了一地。

偷学功夫,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况且还是仇人的功夫。

寂静的空气里,吴兴率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武松挑起大拇指,转身跟西门庆说道:“贤婿,这是不是你那一手盖世不传之绝学。”

武松心头那一丝侥幸彻底破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浑身都在颤抖。

而西门庆知道,大概武松足袜内,十个脚趾豆该是可以扣出个三世一厅出来。

他望着灵魂无处安放的武松,心里非常理解。

人固有一死,社死也是死。

只是,似乎武松杀自己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狱卒扭过头去,不敢与武松那要杀人的眼神对视,悄悄躲在二人身后,生怕被都头认出他是谁。

武松腾的站起,冲到牢笼跟前,双手欲掰开铁栅栏。

怎奈他天生神力,也撼不动这铁栅栏分毫,武松死咬嘴唇,渗出鲜血,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吴兴和西门庆二人。

吴兴吓得后退一步,结巴道:“武都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西门庆偷人固然不对,你这偷师学艺嘛……嘿嘿,也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武松怒目圆睁,脸色铁青,“噗”一口血雾喷得吴兴和西门庆满身满脸。

西门庆愕然看着吴老登,心中惊道:老登,你嘴是开过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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