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耘听到皇宫两个字，不由得跟着一愣。
只看王熙凤的脸色，联系到刚才宴会上的种种表现，他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猜了个大概。
“是贵妃娘娘？”
王熙凤嘴角微微翘起，顿了顿，将那沓银票往江耘面前推了推。
“你倒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一句话便懂了。”
“这三千二百七十两，你我五五分成。这是我们说好的。”
“那么……”她话锋一转，神情更加严肃。
“有些话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送进皇宫里的东西肯定是万无一失的，最是难伺候，也最是折磨人。”
“这可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了。”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你懂得轻重吧？”
江耘听完，心中也是一凛。
他瞬间明白了王熙凤的恐惧。
连皇宫里都在用自家生产的东西这份“天大的体面”背后，所隐藏的同样是“天大的风险”。
贵妃娘娘用起来一旦有个差错，那自己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王熙凤的态度也是明显至极，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她肯定不会庇护。
当然她就算是想庇护也庇护不住。
说白了，这玩意儿容易掉脑袋。
可此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总不好让贵妃娘娘空手。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二奶奶的担忧，学生明白了。”他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此事不难。”
王熙凤抬起头看着他，自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江耘年岁不大，经历的事情不多，怎么可能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你倒是说来瞧瞧，我听你有什么对策。”
“娘娘身处深宫，其所用之物‘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功效’反倒是其次。”
他冷静地分析道：
“我们献入宫中的那一套，方子必须重配。”
“我会亲手为娘娘，特制一套真正的‘万全之策’。”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此方我将去掉所有可能活血、或是香气过于浓郁的成分，只保留最温和最纯粹的几种花草，以‘润泽’、安神’为主。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此这还不算完，制作过程要找三两名太医一起盯着，由他们在一旁做个人证。”
“到时候送进宫里，就算是有人想要动手脚，咱们也有证据脱了干系。”
王熙凤听着他这番条理清晰、有条不紊的分析，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忽的一变。
倒真是个厉害角色，看着年岁不大，心思却真是极为缜密。
若是有朝一日让他成长起来，前途真的无量啊。
【来源：王熙凤，情绪值 60】
她站起身，亲自为江耘续上了一杯茶。
“好……好！”她由衷地赞道，“江兄弟有你在，姐姐我就放心了。”
“从今往后，这‘群芳谱’的生意，你我才是真正的一条船上的人。”
等江耘走后，王熙凤这里又来一贵客。
正是刚才亲身验证了“玉容膏”奇效的镇国公府张侯爵夫人。
“我的好凤姐儿。”她一进门便拉着王熙凤的手亲热无比。
“你刚刚可是风光无限啊。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般能让满京城的女人都为之疯狂的场面。
粗略一算，这怕不是有几千两银子入账了？”
王熙凤心中得意，面上却只是用帕子掩嘴一笑：
“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两人落座，平儿奉上茶来。
那侯爵夫人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说道：
“你难不成还防着我不是，到底赚了多少？”
“可能有六千余——”王熙凤眉头微皱做了个思考状，“不过到我手也就三千多。”
看侯爵夫人一副不相信的眼神，王熙凤又将她的手拢过来。
“其余的都分给江耘了，便是台上主持的那位公子哥，你应该知道的。”
侯爵夫人听得一愣，完全是有几分不解。
“凤姐儿，姐姐我得说句体己话。
“那江耘，不过是个没根没底的伴读。如今这生意已然是你操持着做成了。”
“那会下金蛋的鸡，既然在你这笼子里，你把这笼子门关紧了就是了。”
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循循善诱：
“依我说，你随便寻个由头赏他个百八十两银子，将他打发了，也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剩下的几千两不就都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他一个小小伴读，难道还敢跟你这位荣国府的当家奶奶掰手腕不成？”
“他有如今还不是咱们赏赐的?”
这番话自然是有几分毒辣，不过也正常。
虽说伴读不是奴婢，可也毕竟低人一等。
平儿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为江，捏了一把冷汗。
王熙凤听完，却没有立刻说话。
她只是用那戴着赤金护甲的小指，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茶杯的盖子。
若是昨日之前，这番话或许真的会让她动心。
但在亲眼见证了江耘那“呼风唤雨”般的、将一场“雅集”变成“财富盛宴”的、鬼神莫测的手段之后。
她的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忽然笑了。
“我的好姐姐，”她看着那位侯爵夫人摇了摇头，“你这算盘打得可忒不精了。”
“哦？”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江耘还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一脚踹开的主。”
“此番名动京城绕不开他，是人厉害的紧，日后必有出息。”
她看着一脸不解的侯爵夫人，却也没说出皇宫里的那些事儿。
第一方面是她欣赏江耘的才华，第二方面如今沾染上皇宫，王熙凤是真的怕把江耘踢开，出了什么差错她应对不了。
王熙凤的语气变得十分正经。
“他此时只是个伴读。可他搅起的这场风云，你我都亲眼见了。若是被他有朝一日得了势呢？”
侯爵夫人讪讪地笑着，全没将这番话放进眼里。
“你呀你呀，讲的什么胡话，不就是个伴读吗？”
“来，快陪我吃茶吧，对了，你那群芳谱可得给我留下几套，我也喜欢的紧啊。”
当晚。
一辆从缀锦楼出来的装饰华美的马车，正平稳地行驶在回大学士府的路上。
车厢内，气氛却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李夫人看着身边，那个从上了车便一言不发，只是用手帕死死地按着自己眼角的女儿，心中是说不出的心疼与无奈。
“我的儿。”
她叹了口气，柔声劝道。
“却没有料到这小玩意儿会如此抢手。”
“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咱们……咱们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李清芷闻言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母亲，我这脸是这副鬼样子，日后怎么嫁得出去？”
她一把抱住自己的母亲，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