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那双天下最会流泪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泪。
只有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
有仇恨的快意,有对人心险恶的后怕,有对自己身世飘零的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从深渊中奋力拉起的感激。
是这个人。
是这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是他,让自己,免于在不知不觉中,凋零枯萎。
林黛玉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茶桌前,将之前那些被下人碰过的茶杯,尽数推到一旁。
她亲自,从茶盘里,取出一只全新的、干净的汝窑天青色茶杯,又提起那把银壶,为江耘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
她捧起其中一杯,走到江耘面前,双手奉上。
“江公子。”
“如此恩情,不知何以为报。”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请用茶。”
这,不是主子对下人的赏赐,也不是姑娘对公子的客套。
这,是她林黛玉,以最真诚、最平等的姿态,所能表达的,最高级别的谢意。
贾宝玉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虽有些许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为他们二人而感到的由衷欢喜。
【来源:贾宝玉,情绪值 15】
江耘默默地,双手接过了那杯茶。
茶不烫,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林姑娘言重了。”他低声道,“学生分内之事。”
“于你,是分内之事。”
林黛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于我,是再生之恩。”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耘的脑海中,一股前所未有地、无比精纯的情绪值,如百川归海,涌入簿中!
【来源:林黛玉,情绪值 50】
处理完这一切,王熙凤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眼前这隐隐然已经自成一派的三人,心中愈发确定了对江耘的判断。
她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转向江耘。
那双丹凤眼中,满是复杂与审视。
“江耘,你很好。”她郑重地说道,
“今日之事,你当记头功。此事,我会一字不差地回禀老祖宗。
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昨夜那场在王熙凤院中的“夜审”,早已如风一般,传遍了荣国府的内院。
只是流传的版本,都经过了凤姐的“修饰”,变成了“王熙凤明察秋毫,当场捉住贪腐刁奴,并识破庸医误诊,救下林姑娘一命”,而江耘,则成了那个“机敏过人,提醒主子的有功伴读”。
江耘像往常一般,与贾宝玉再次踏入家塾。
学堂内的气氛,已然与往日截然不同。
空气中,少了几分嚣张的吵闹,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静。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瞟向江耘。
角落里的薛蟠,正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看到江耘进来,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眼神中的怨毒,却是不加掩饰。
被江耘解救过的贾菌,则立刻带着几个家境相似的旁支子弟,主动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江耘行了一礼。
“江大哥,早。”
这一声“江大哥”,叫得真心实意。
一个以江耘为首的、小小的“寒门团体”,已然雏形初具。
【来源:贾菌等人,情绪值 10】
贾宝玉见状,与有荣焉,得意地拍了拍江耘的肩膀。
就在此时,学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属于此地的、轻微的骚动。
一名在门外伺候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变了调:
“静一静!都静一静!老祖宗驾前,一等大丫鬟,鸳鸯姐姐……来了!”
“什么?!”
鸳鸯是谁?
那可是贾母身边最得体面、最说得上话的心腹!
总归比有些不得宠的主子在这府中的地位都好使些。
她今日,怎会亲身驾临这个龙蛇混杂的家塾?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个穿着青色背心、容貌清秀、气质沉稳的大丫鬟,打起了门帘。
鸳鸯,在两个小丫鬟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理会众人,甚至没有看一眼堂上的代儒先生。
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如同一把精准的尺子,在满堂学生中一扫,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江耘的身上。
只见鸳鸯走到江耘面前,微微屈膝一福。
脸上带着公式化却又无人敢轻视的笑容。
“江公子,老太太有话,命我传与你知,也一并,告知合府上下。”
她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老太太有话:
府中伴读江耘,沉稳机敏,思虑周全,于宝、黛二位有救护大功。即日起,月钱加为二等,在书房行走。”
这第一句,已经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鸳鸯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将东路上的‘翠竹轩’收拾出来,赐予江耘父子居住。着他们即刻迁入。”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翠竹轩!
那可是府里二等主子才能住的、带独立院落的上好住处!
薛蟠的拳头,在桌下,死死地攥紧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
【来源:薛蟠,情绪值 35】
而贾宝玉,则早已喜上眉梢,他用力地拍着江耘的后背,那份喜悦,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要真切。
【来源:贾宝玉,情绪值 20】
然而,鸳鸯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石破天惊。
她看着江耘,郑重地说道:
“最要紧者,自今日起,林姑娘的一应饮食、医药、滋补之物,皆需先由江耘公子过目,方可近身!”
这句话,如同一道真正的“圣旨”,赋予了江耘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僭越”的权力!
监管林黛玉的健康!
这等于是将半个潇湘馆的内务大权,都交到了他这个外姓伴读的手上!
【来源:代儒,情绪值 15】
【来源:众学子,情绪值 40】
代儒先生再也站不住了,这小子怎么不过几天就搞出这么接二连三的大动静来?
琢磨不透的代儒也不敢继续把江耘当做普通学生。
微微一笑作揖,平辈以待。
江耘,在这一刻坦然地受。
他站起身,对着鸳鸯,回了一个同样郑重、不卑不亢的礼。
“劳烦姐姐亲走一趟。
还请姐姐,代我叩谢老祖宗。”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
仿佛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力,于他,不过是清风拂面。
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虽是装给鸳鸯看的,但在一帮子少年眼中越发觉得江耘厉害。
贾宝玉瞧了一眼。
心里虽有些酸涩,更多却是高兴。
“江大哥,往后你坐我身旁来!”
“总觉得你在身边心里安稳的很。”
是日,江耘便与父亲,在阖府上下无数双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正式搬入了翠竹轩。
江谦抚摸着那光滑的楠木桌面,看着窗明几净、翠竹掩映的书房,激动得老泪纵横,却又拉着儿子的手,反复叮嘱着“戒骄戒躁、如履薄冰”的道理。
江耘一一应下,安抚好父亲,便以“奉老太太之命,查看姑娘饮食”的身份。
第一次在白日,正大光明地,走进了潇湘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