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的清算风暴与江淮新政的推行,为岐王李珍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和稳固的后方根基。岐王军控制区内,秩序井然,民心归附,流民得以安置,生产逐步恢复,俨然成了烽火连天的乱世中一片难得的“乐土”。源源不断的兵源、粮秣和精良的军械(尤其是量产的神臂弩)从太湖坞输送到各个战线,岐王军的兵锋愈发锐利。
然而,战争的残酷从未远离。安禄山虽死(历史线),其子安庆绪继承伪燕帝位,叛军主力在史思明、蔡希德等悍将统领下,依旧凶顽。他们不甘心在江淮和荆襄的接连失利,更恐惧岐王军与朔方军日益紧密的“默契”,决心在岐王军羽翼彻底丰满前,给予其致命一击!
**目标,锁定了岐王军在淮河上游的重要据点——南阳城(今河南南阳)。**
南阳控扼汉水与淮河支流白河的交汇处,是岐王军北上策应河东、拱卫荆襄的门户。一旦南阳失守,叛军可顺汉水直下襄阳,威胁整个荆襄防线,更可切断岐王军北上与郭子仪部联络的通道。
伪燕大将田承嗣(雍丘南之战后重整旗鼓)、蔡希德(太原败于李光弼后南调)合兵五万,其中包含一万精锐的范阳铁骑,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南阳!守将乃是岐王军新提拔的悍将雷万春(可虚构或借用历史名),率岐王军第二战兵营三千及地方团练五千死守。雷万春勇猛善战,依托城防拼死抵抗,然兵力悬殊,装备差距(尤其是缺乏应对大型攻城器械的有效手段),血战旬日后,外城告破,残军退守内城。内城城墙低矮,多处破损,陷落只在旦夕之间!雷万春身被数创,仍持刀立于城头,决心与城共存亡。
**太湖坞,军情司。**
沙盘上代表南阳的小旗已被数面巨大的黑色叛军旗帜紧紧包围,象征内城的区域更是插上了代表危急的赤色小旗。柳成声音嘶哑:“王爷!南阳飞鸽血书!雷将军重伤,内城粮尽援绝,最多再撑三日!田承嗣扬言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陈武拳头紧握,青筋暴起:“王爷!末将愿率第一战兵营及所有骑军,星夜驰援!”
张翰立刻反对:“陈将军!南阳距此近千里!叛军围城铁桶一般,我军主力尚在淮河沿线布防,仓促集结北上,至少需十日!且田、蔡二人皆沙场宿将,必会半道设伏!此乃围点打援之计!恐南阳未救,我军主力反遭重创!”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南阳陷落,雷将军和八千将士、满城百姓玉石俱焚?!”陈武双目赤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珍身上。他盯着南阳的位置,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南阳绝不能丢!这不仅关乎一城一地,更关乎岐王军不可战胜的威名,关乎荆襄乃至整个南方战场的安危!常规手段,无论是守是援,都已来不及…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沙盘旁边,一个被黑布严密覆盖的角落。那里,摆放着鲁大亲自送来、只有极少数核心知晓的秘密——第一批实战测试合格的“掌心雷”。
“鲁大!”李珍的声音低沉而决绝。
“俺在!”一直沉默的铁匠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之前说,那‘掌心雷’…威力究竟如何?稳定性如何?有多少可用?”
鲁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王爷!俺鲁大拿脑袋担保!这玩意儿…开山裂石!俺按您给的方子和法子(颗粒化、最佳配比),又加了您说的‘缓燃引线’,稳定性比之前强了十倍!第一批成品…有五十枚!都…都在这儿了!”他指向那被黑布覆盖的角落。
“五十枚…”李珍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瞬间被坚定取代。他知道,一旦这超越时代的武器现世,将彻底改变战争形态,也会引来无穷的猜忌和危险。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张翰!”
“属下在!”
“立刻准备最快的船!由周通亲自操舟!船上只载鲁大和他的两名最得力弟子,还有…那五十枚‘掌心雷’!另选五十名臂力强健、心志最坚的死士随行!告诉他们,此行九死一生,但若成功,可救南阳满城性命!家眷王府养之,子女王府教之!”
“遵命!”张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立刻转身安排。
“陈武!”
“末将在!”
“命你立刻集结所有能调动的骑军,不必多,五百精骑足矣!轻装简从,一人双马!携带强弓劲弩,但不带辎重!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城,是接应!待南阳城破…不,待‘惊雷’响过之后,趁乱突入,接应鲁大师傅和南阳残军突围!记住,绝不可恋战,接上人就走!目标只有一个——把鲁大和他的徒弟,活着带回来!”
“末将明白!定不负所托!”陈武感受到任务的艰巨与特殊。
“柳成!”
“属下在!”
“动用最高级别信鸽,通知雷万春!援军…有,但非寻常!让他务必死守待援,尤其要守住内城…西门!待‘天雷’炸响于西门叛军聚集处时,便是突围之机!信号…便是那连声霹雳!让他…务必相信!”李珍说到“天雷”二字时,语气异常凝重。
“属下即刻去办!”柳成深知这消息对绝境中的守军意味着什么。
**五日后,南阳内城。**
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内城西门附近,尸骸枕藉,血腥气浓得化不开。叛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简陋的城门在巨大的撞车冲击下呻吟着,摇摇欲坠。城头上,能站立的守军已不足千人,个个带伤,箭矢早已射光,只能靠着滚木礌石和血肉之躯苦苦支撑。雷万春被亲兵死死按在一处垛口后,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胸口裹着渗血的麻布,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
“将军!太湖坞…太湖坞回信了!”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扑到雷万春身边,递上一张染血的、极小的纸条。
雷万春用仅剩的右手颤抖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小字:“援至,待天雷震西门,即突围!信之!——珍”
“天雷…?”雷万春茫然地望向西方血色的天空,那里除了叛军的旗帜和喊杀声,空无一物。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援军?天雷?岐王…是在安慰我吗?还是…真有神助?
就在这时,城外叛军阵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和斥骂声。似乎有几艘不起眼的小渔船,试图从白河下游逆流靠近,被外围的叛军巡逻船拦截驱赶。这在围城战中本是寻常小事,很快平息。
没人注意到,其中一艘小渔船在被驱离前,船底悄悄滑下了几个湿漉漉的身影,如同水鬼般潜入了浑浊的河水中,向着西城墙下那片因攻城而堆积了大量破损云梯、拒马和尸骸的混乱区域潜去。为首者,正是皮肤黝黑、眼神如鹰隼的鲁大!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精悍的弟子,还有五名背负着沉重防水油布包裹、水性极佳的死士。
夜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浸染了大地。叛军暂停了攻城,但营火连天,将内城西门外照得亮如白昼。无数叛军士兵正围着篝火休息、进食,巨大的攻城器械(冲车、云梯)如同狰狞的巨兽,静静矗立在离城门不足百步的地方,等待着黎明最后的致命一击。田承嗣和蔡希德的中军大帐离此不远,隐约传来将领的呼喝和笑声。
鲁大等人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城墙根,藏在堆积如山的攻城器械残骸和尸体堆的阴影里。刺鼻的血腥和焦臭味几乎令人窒息。五十枚粗陶罐制成的“掌心雷”,被小心翼翼地取出,用火绒和特制的缓燃引线连接起来。鲁大的手稳如磐石,他亲自将其中二十枚,如同安放珍宝般,深深埋入那巨大的、包铁冲车底部的支撑架缝隙中!又将另外三十枚,分散埋设在云梯堆和叛军士兵最密集的几处篝火营地边缘的地下,上面巧妙地覆盖上浮土和碎木。
“师父…时辰…”一名弟子声音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怕。
鲁大抬头看了看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远处中军大帐模糊的鼓点,低声道:“再等等…等他们睡最死的时候!把引线都接长!确保咱们能跑到河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城头上,雷万春和残存的守军死死盯着漆黑的西方,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汗。岐王说的“天雷”…真的会来吗?
**子夜时分。**
叛军营地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巡逻士兵单调的脚步声。鲁大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挥手!
七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窜出,扑向预先选定的、远离爆炸中心的河岸方向!与此同时,七根被点燃的、滋滋作响的缓燃引线,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黑暗中急速蔓延,分别奔向那五十个致命的陶罐!
“什么人?!”一队巡逻的叛军发现了异常,厉声喝问,挺枪冲了过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天动地的恐怖巨响,猛然从西门叛军营地中心炸开!仿佛九天之上的雷神暴怒,将雷霆狠狠掼入了人间!
以那巨大的包铁冲车为中心,一团炽烈到无法直视的橘红色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周围数十步内的一切!坚固的冲车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成无数燃烧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旁边的云梯堆被狂暴的气浪掀上半空,化作燃烧的流星雨砸向更远处的叛军营地!
紧接着,是连锁反应般的、更加密集的爆炸声!
“轰轰轰轰轰——!!!”
埋设在篝火营地边缘的“掌心雷”接连被引爆!如同在地狱中绽放的死亡之花!巨大的冲击波横扫一切!篝火被炸得冲天而起,化作漫天火雨!正在熟睡或围坐的叛军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火光和气浪中粉身碎骨,或是被高速飞溅的陶片、铁钉打成筛子!残肢断臂、破碎的盔甲兵刃被抛上数十丈的高空,又如同血雨般洒落!
整个西门外的叛军营地,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巨大的声响震得南阳城墙都在簌簌发抖!惨叫声、哀嚎声、战马惊恐的嘶鸣声、营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侥幸未死的叛军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互相践踏,建制彻底崩溃!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被这末日般的景象惊呆了!雷万春瞠目欲裂,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剧烈震动,耳中嗡嗡作响,只剩下岐王纸条上那两个字在轰鸣——“天雷”!真的是天雷!
“岐王万岁!天佑大唐!”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瞬间点燃了城头!
“天雷!岐王引来天雷了!”
“杀!杀出去!天助我也!”
绝境逢生的狂喜和信仰的力量,让疲惫不堪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惊人的力量!
“弟兄们!”雷万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竟压过了城外的混乱,“天雷已至!援军就在城外!随我杀出西门!突围——!”
残破的西门被奋力打开,雷万春一马当先,率领着如同打了鸡血的残兵,如同出闸的猛虎,狠狠扑向那一片混乱、火光冲天的叛军营地!
与此同时,陈武率领的五百精骑如同暗夜中的闪电,从预定的接应地点骤然杀出!他们精准地避开了爆炸的核心区域,如同尖刀般插入混乱的叛军侧翼,目标直指河岸方向!
鲁大和弟子、死士们刚刚连滚带爬地扑进冰冷的河水里,就被陈武的骑兵一把捞起,甩上马背!
“撤!快撤!”陈武毫不恋战,调转马头,在叛军尚未从这前所未有的恐怖打击中反应过来之前,带着接应到的人和南阳突围的残兵,如同旋风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南阳之战,以一种震撼而诡异的方式落幕。**
岐王军守将雷万春及数千残军奇迹般突围成功。而围城的五万叛军,在那一夜“天雷”的恐怖打击下,死伤逾万(主要是精锐和攻城器械),主将田承嗣被飞溅的碎片击伤,蔡希德惊惧交加,军心彻底崩溃,再也无力组织进攻,仓皇北撤。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岐王李珍,得上苍庇佑,引天雷破敌!”
“南阳城外,雷火焚营,叛军尸横遍野,此乃神罚!”
“岐王乃真龙护佑,天命所归!”
各种神乎其神的传言如同野火般蔓延。无论灵武朝廷如何试图解释为“军中秘术”或“地火”,都无法阻挡这“神迹”带来的巨大冲击。岐王的声望被推到了顶点,在无数百姓和士兵心中,他不再仅仅是宗室亲王、抗敌名将,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崇高的“天命”色彩。连朔方军中的郭子仪、李光弼闻讯,也是惊疑不定,对这位年轻的亲王更加重视。
太湖坞,秘洞。
李珍看着眼前疲惫不堪但眼神依旧狂热的鲁大,以及那空空如也的、曾存放“掌心雷”的木箱,心情复杂难言。
“王爷!成了!真的成了!”鲁大激动得语无伦次,“俺…俺看见了!那冲车…飞起来了!人…像草一样被吹飞了…”
李珍拍了拍他的肩膀:“鲁大师傅,辛苦了。你立下了不世之功!但…”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从今日起,所有参与此物研制、知晓此物存在之人,皆列入‘天工’绝密名录!严加保护,亦严加约束!此物制法,乃我岐王一脉最高机密,绝不容半点泄露!违者…诛九族!”
“俺明白!俺鲁大和徒弟们的命,都是王爷的!这秘密,带进棺材里!”鲁大拍着胸脯发誓。
张翰、柳成等人看着李珍凝重的脸色,也深知这“掌心雷”带来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有无法预测的福祸。
李珍走出秘洞,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震天的轰鸣。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问这苍穹,又仿佛在问自己:
“火药…这潘多拉魔盒,终究还是被我亲手打开了。此物一出,战争的规则将彻底改变。它助我挽救了南阳,却也埋下了更大的未知…福兮?祸兮?这‘惊雷’之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南阳城下的那一声巨响,不仅炸碎了叛军的攻势,也炸响了一个新的时代。岐王李珍的名字,伴随着“神雷”的传说,彻底铭刻在了历史的长卷之上。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