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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书化作宫墙内的灰烬,小顺子的尸体沉入掖庭的枯井。长安城在杨国忠和袁思艺的联手粉饰下,依旧维持着虚假的歌舞升平。然而,岐王府深处,最后的倒计时已然归零。李珍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李明”的犹豫与悲悯,也随着那缕青烟彻底消散,只剩下嗣岐王李珍冰冷的决断。

王府西苑,一处偏僻的假山石洞内。这里早已被改造成一处隐蔽的入口,厚重的石板下,是赵福耗费数年心血,借助王府原有的地窖和排水系统,秘密挖掘、加固而成的地道网络。此刻,幽深的地道口如同巨兽之口,在摇曳的微弱灯火下,散发着泥土与铁锈混合的潮湿气息。

李珍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腰佩灌钢打造的横刀,站在入口处。他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眼前即将踏上南迁之路的核心班底。

张翰、鲁大,以及他们各自最核心的弟子——算学、冶金、机械、医药、火药(由“方士”中筛选出的真正人才)等领域的顶尖人才,约二十余人。他们不再是平日百工院里的专注学者或工匠,此刻人人面色凝重,背负着沉重的行囊或特制的木箱,里面是他们毕生心血、更是岐王府未来根基的结晶:

***张翰:**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是复式记账法全本、农具改良图谱、神臂弩核心机括设计图、以及最重要的——所有情报网的节点密码本和一份简易的大唐山川地理图(含秘密基地位置)。他的行囊里,是算筹、测量工具和珍贵的原始数据记录。

***鲁大:**扛着一个异常沉重的铁箱,里面是几块最优质的灌钢样品、神臂弩关键部件的成品、以及几把灌钢打造的精品横刀和匕首。他身后两名弟子,则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小型、密封的铅箱——里面是经过无数次失败才稳定下来的最佳配比火药样本,以及张翰用密码写就的配方和工艺流程。

***医护营骨干:**背着装满提炼好的金疮药粉、防治疫病药丸、简易手术器械和缝合材料的药箱,以及几本李珍“回忆”编写的基础卫生防疫手册。

***文书与账房:**带着密封的“暗线”账目副本、王府秘库核心资产清单(江南、蜀中部分),以及所有核心人员的身份证明和伪造路引。

“都到齐了?”李珍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地道中回荡。

“王爷,百工院核心、医护骨干、文书账目,皆在此处!共二十三人!”张翰肃然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坚定。

李珍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面孔,这些都是他六年来精心网罗、培养的种子,是大唐未来科技与制度的星火。“此去蜀中‘浣花别业’,路途艰险,山高水长。赵福会在前方接应,陈武派出的精锐会一路护送。但记住,最大的危险不是路途,是人心!你们的身份,是南迁避祸的商贾和工匠!你们背负的东西,是未来万千将士的性命,是重塑大唐的基石!宁可毁掉,绝不可落入敌手或……朝廷之手!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声低喝,声音在地道中汇聚成一股决绝的力量。

“好!”李珍点头,“张翰,你是领队。鲁大,护好火器和钢料。其他人,各司其职,互相照应。出发!”

沉重的石板被无声地移开更大的缝隙。赵福派来的心腹向导率先钻入黑暗,随后,这支承载着希望与未来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溪流,依次没入幽深的地道之中。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木箱轻微的碰撞声,很快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李珍站在洞口,目送最后一点灯火消失在拐角。地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石板合拢声——那是通向城外的最后一道暗门关闭了。他深吸一口气,亲自推动机关,将假山入口的石板缓缓复位。泥土和苔藓掩盖了痕迹,仿佛这里从未开启过。

就在石板即将完全合拢的刹那,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爷?”

李珍动作一滞,缓缓转身。月光下,岐王妃崔氏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披着一件素色披风,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合拢的假山,而是直直地落在李珍身上——落在他那身与“病弱纨绔”截然不同的劲装上,落在他腰间那柄杀气内敛的横刀上,落在他此刻那毫无病态、只有冷峻与决绝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李珍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崔氏的目光从李珍脸上,移向那刚刚合拢、严丝合缝的假山石壁,又移回李珍身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疑惑、恍然、甚至……一丝被长久欺骗的愤怒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她想起了这些年王府内务的井井有条,想起了那些“奇技淫巧”带来的丰厚收益,想起了丈夫表面荒唐下偶尔流露的深沉忧虑……原来如此!原来那个“沉迷方术”、“病弱无能”的嗣岐王,竟是一个……一个深藏不露、图谋甚大的枭雄?!

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博陵崔氏的教养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制在平静的外表之下。她只是那样看着李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李珍迎着她的目光,依旧沉默。他无法告知她范阳的叛军,无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更无法承诺一个安全的未来。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甚至是危险的。

时间在无声的对视中流逝。最终,崔氏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李珍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过身,素色的披风在夜风中轻扬,如同一个无声的告别,一步一步,消失在西苑的月影回廊之中,背影挺直而孤独。

李珍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上心头。他利用了所有人的认知,包括他的王妃。这份欺骗带来的愧疚,如同毒刺。但现在,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

“王爷!”陈武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低声道:“第一批人已顺利出城,按计划分散前往预定的汇合点。王府外围,杨国忠的人似乎增加了,但暂时没有异动。”

“知道了。”李珍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启动王府‘静默’预案。所有非战斗人员,按家庭编组,告知部分实情,做好随时撤入南山别苑或城内秘点的准备。储备的粮食、药材、简易武器,按户分发下去。告诉他们,乱世将至,王府……会尽力护他们周全,但每个人,也要有自保的觉悟!”

“喏!”陈武领命而去。

李珍最后看了一眼那毫无破绽的假山入口,又望向王妃离去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他转身,大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前院。在那里,奢华的宴会似乎还在继续,丝竹声隐隐传来——那是他为自己、也为所有窥伺的眼睛,准备的最后一场戏。

金蝉已脱壳,飞向蜀地的深山。

而他这只注定要留在风暴中心的“蝉”,则要披上更厚的伪装,迎接即将到来的滔天血浪。长安的天,马上就要被叛军的铁蹄彻底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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