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圆。
皎洁月辉自天穹垂落,与宝塔上升腾而起的火光相辉映。
姜家村,众人欢欣鼓舞,一个接一个,将自家薪柴塞进灶口,任火舌舔舐,化作熊熊烈火。
平日里舍不得多用的柴,今天烧起来,村民们却格外大方。
“烧宝塔咯!”
“烧宝塔咯!”
孩童们兴奋地围着火塔转圈,调动着大人也开始绕圈跑。
跑着跑着,大家就手拉手,将火塔和苦杏树围起来,跳起了篝火舞,又唱起山歌来。
“呼呼呼……”
姜桓施展御风术,将火势催发得更旺。
一碗又一碗的老酸酒,或者米汤,被少女们端上来,随着姜桓的抛洒,化为催燃的助力。
爆竹再一次响起,这次还有绚烂的烟花。
正在唱歌跳舞的村民散开,将场地让给了舞龙灯、举龙凤旗、撑宫灯等活动。
姜家村并不富裕,准备的龙灯、宫灯也并不奢华艳丽,透着农家人的朴实。
但舞灯的人却分外虔诚,且有的是力气。
他们时而绕着火塔转圈,时而又在苦杏树周围腾挪,节奏欢快而充满力量感。
整个仪式,都变成村民接纳灵树的象征。
原本苦杏树的气场,与姜家村格格不入。但随着汹涌的人气包裹而来,它也逐渐融入其中。
场上,汉子们挥汗如雨。
女子也爽朗地唱起带有蛮巫遗风的诗歌,尽管听不清词,但赞颂世间万灵的意思传达到位了。
而太阴元尊,正是世间万灵的庇护者。
姜桓一边挥洒老酸酒、米汤,一边以句芒法相观照。
只见整个姜家村,都笼罩在一片炽热的人气中。
茫茫人气与熊熊烈火交织,化作一尊火焰宝塔,镇压在村落上空。
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灰雾,竟然有被点燃的迹象。
只是灰雾无穷无尽,不断翻涌下,火塔力有不逮,仅能将其短暂驱离姜家村。
便在此时,苦杏树忽然泛起紫青光晕。
这光晕,虽然极淡,但显化在现实,就连凡人瞪大眼睛,也能窥见些许。
两只小蚂蚁趴在树梢上,周身青光流转,与紫青光晕连成一片,并顺着树根,延伸向地底。
一股青黄交织的气机,自地底升腾而起,灌注入苦杏树中,二者相互浸染,最终趋于同化。
当年老杏树遗失,常年弥漫在姜家村的气机,却未完全散去,被太乙观长辈封存在树坑里。
如今,姜桓身为太乙观门人,阿青和阿翠又与老杏树关系匪浅,两相配合,正好将这缕气息引出。
“呀!树的颜色变了!”有孩童指着苦杏树惊呼。
树上,原本紫青异色的叶片,逐渐染上了一层青黄蜡质,越发奇特。
叶片中的清苦香气,被灼热火气一催发,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众人只轻轻嗅了一口,便觉一股清气直冲天灵盖。
大半夜的,又累了半宿,早萌生睡意的村民们,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
“灵树进驻啦!”有年长的村民反应过来,兴奋大吼。
许多经历过老杏树枯死的村里老人,一个个红了眼。
他们自发聚在树下,唱起了前人为歌颂灵树,所写的山歌。歌词直白而热烈,让人一听就感觉到浓浓的赤忱。
姜桓以句芒法相观照。
只见磅礴的香火信仰之力,如同倒卷的滂沱大雨,往苦杏树汇聚而去。
但苦杏树在姜桓的驱使下,没有吸收一星半点,反而引导其汇聚到树冠上。
如同星雨的香火信仰,随着赞颂灵树的歌声,化作一株虚幻的大树。
紫青黄三色光晕流转,在姜桓的视界中,显得美轮美奂。
一座火塔,一株光树,在凡人观测不到的层面,以源自凡人的人气为桥梁,联系在了一起。
顿时,木火相生,笼罩在姜家村上空的火焰,变得愈发张扬。
“呼呼呼……”
一阵暖风吹过,在这清冷的中秋时节,吹进了村民的心里。
这风淡淡的,并不燥热,却勾起人内心深处最温暖的回忆。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气,伴随着香火信仰升腾而起,将姜家村笼罩起来。
灰雾竟然开始主动避开。
姜桓敏锐抬头。
只见那轮圆月上,洒落的月辉竟然变得有质感,如同琼浆般滴落下来。
一滴,落在火塔上,火塔隐约凝成实质,随即骤然缩小,化作流光直奔月宫而去。
一滴,穿透光树,落在苦杏树上。
刚移栽好的大树,开始生出新的根系,如同织网般,向姜家村的地底世界延伸出了触角。
树上的两只小蚂蚁也跟着受益,哇地一咳,竟然吐出两根细小的“骨头”。
蚁类体内本无骨骼,通灵后却横生此物,阻塞喉舌,令其难以口吐人言,故名“横骨”。
“咳咳咳……阿翠,我们要死了吗?”阿青有些害怕。
阿翠没有惊慌,盯着同伴看了会儿,激动起来:“阿青,你能说话了!我们都能说话了!”
它们借机炼化了横骨!
还有一滴月光,化作迷蒙细雾融入升腾人气中,随着宝塔上越烧越旺的火焰,向全村人身上辐射。
“咦!好暖和!”
“胸口不疼了!”
“腿脚利索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姜桓抬头,天空中再无第四滴月露落下。
众人准备的柴薪也已经烧完。
他将最后一碗老酸酒,整个泼到通红的火塔上。
随着最后一股火柱升上夜空,砖瓦塔上的火龙也渐趋熄灭。
歇息了好一阵的里正姜钦,再次出现在宝塔旁,朗声高呼:“封——宝塔——咯!”
意犹未尽的村民们往这边汇聚,嘴里跟着呼喊:“封宝塔咯!封宝塔咯!”
姜桓施展甘霖咒,将雨水直直地泼洒到烧红的砖瓦塔上。
顿时,甘霖化作蒸汽弥散开来,被村民们吸入体内,潜移默化地滋养身体。
而宝塔的温度,也随之快速回落。
姜松等年轻人上前,把铁锹伸入出灰口,将厚厚的、带有余温的草木灰铲出来。
自有村民带着陶罐过来,一家接上一罐,准备带回去存着。
他们相信,烧宝塔生成的草木灰,放在家里有辟邪之用,撒到田里能带来丰收。
而这份“相信”,在仪式的加持、神圣的见证下,就变成了“真实”。
待草木灰清理干净,一众族老在村人的簇拥下,拿起黄泥将宝塔的入火口、出灰口封堵好。
姜桓也用甘霖和着黄泥,用风卷着,糊到砖瓦缝隙中。
如此,宝塔被封好,这烧宝塔仪式,便算是告一段落。
伴随着喜庆的鞭炮声,姜钦高呼道:“礼成!”
宝塔后面,苦杏树微微摇曳,像是在庆贺着仪式的结束。
姜桓将一众长辈送到家,又婉拒了姜松促膝夜谈的邀请,这才带着阿青和阿翠回家,盘点今晚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