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玉圭的金青锋芒在魔潮中犁出的空白通道,短暂得如同濒死者最后的喘息。管怀瑾拄着光剑半跪于地,每一次吸气都像咽下滚烫的刀片,血腥味在喉间弥漫。视野边缘发黑,文枢深处传来濒临枯竭的哀鸣。石台上青芜眉心的魔咒阴影剧烈搏动,呼应着山外那覆盖天穹的恐怖威压——幽泉老祖的枷锁,正在寸寸断裂!
“吼——!”
仅存的两头魔将发出被彻底激怒的咆哮。岩石巨魔践踏大地,每一步都留下燃烧的熔岩脚印,庞大的身躯裹挟着腥风直撞而来!另一道阴影魔物则融入翻腾的魔雾,无数道由纯粹恶意凝成的漆黑箭矢,撕裂空气,尖啸着攒射管怀瑾周身要害!天空,蚀骨魔蝠的乌云压下,汇聚的超声波尖啸化作无形的精神海啸,狠狠撞向管怀瑾摇摇欲坠的识海!
死亡的黑潮,再次汹涌扑至,比先前更狂暴、更绝望!
管怀瑾凝聚最后一丝文枢之力,试图抬起沉重如山的玉圭光剑。剑尖的金芒微弱摇曳,如同风中残烛。视野在精神冲击下剧烈晃动,岩石巨魔那覆盖着熔岩甲壳的狰狞面孔,阴影魔物那无声狞笑的扭曲轮廓,在模糊的视线里急速放大…
就在那燃烧的巨拳与恶念箭矢即将加身的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突兀地插入了死亡与守护之间。
玄衣如墨,残破的衣袂在狂暴魔气中纹丝不动。他背对着管怀瑾,单手提着一柄长剑——剑身漆黑,粘稠的魔气如同活物般在剑脊上缓缓流淌、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纯粹邪恶与冰冷威压。这股魔威是如此精粹,以至于周围扑来的狂暴魔物都本能地一滞,发出不安的低吼。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管怀瑾染血的视野死死钉在那道背影上,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刺骨的熟悉感,混合着滔天的惊骇,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脏。他握着玉圭光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那点残存的金芒也明灭不定。
那人缓缓转过身。
苍白。俊秀的轮廓依旧清晰,却像是名匠用寒冰精心雕琢而成,再无半分暖意。那双眼睛…瞳孔深处燃烧的不再是熟悉的清朗或温润,而是两簇幽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紫色魔焰!魔焰跳跃着,映照出管怀瑾此刻狼狈染血的身影,也映照出那深不见底的嘲弄与…毁灭一切的漠然。
“师…师兄…?!”管怀瑾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砾在锈铁上摩擦。两个字,耗尽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一种被至亲之人亲手推入深渊的彻骨冰寒。
顾砚之。
那张脸,是顾砚之!是那个曾于竹影书声间与他辩难经义、于月下共饮畅谈天下、于危难时并肩守护文脉的师兄顾砚之!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顾砚之苍白的唇间逸出。他微微歪头,幽紫的魔瞳如同打量一件死物般扫过管怀瑾,那目光掠过他染血的青衫、颤抖的手臂、膝前悬浮的柴桑玉圭,最终定格在石台上蜷缩的青芜身上。魔瞳中的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旋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瑾师弟,”顾砚之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奇异质感,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九幽的寒意,“许久不见。你这…护花的姿态,倒是一如既往地…愚蠢又碍眼。”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那柄流淌着粘稠魔气的黑剑,如同毒蛇出洞,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点向管怀瑾的眉心!剑尖所指,空间仿佛瞬间塌陷、冻结!一股阴寒彻骨、凝滞神魂的恐怖剑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管怀瑾全身!那是纯粹的、极致的杀意!比四周任何魔物都要冰冷、都要纯粹、都要致命!
管怀瑾的瞳孔因死亡威胁而骤然收缩!他体内残存的文枢之力在本能地咆哮、挣扎!柴桑玉圭感应到主人极致的危机与滔天的悲愤,爆发出最后的光华!然而,在顾砚之那凝练到极致的魔剑杀意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仓促、如此脆弱!
“不——!”石台上,昏迷的青芜不知何时竟强行睁开了一丝眼缝,目睹这至亲相残的一幕,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耗尽生命的微弱悲鸣。这声悲鸣,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让顾砚之剑尖那纯粹冰冷的杀意,极其诡异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铮——!!!
一道清越激昂、仿佛能涤荡乾坤的琴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庐山深处粘稠的死寂!这琴音并非来自实体,而是纯粹由浩瀚文气凝聚而成,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与中流击楫的决然意志!
一道炽白如煌煌大日、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浩然正气构成的剑气长虹,后发先至!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撞击在顾砚之点向管怀瑾眉心的漆黑剑尖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纯粹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猛烈碰撞!恐怖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狂龙,瞬间席卷四方!首当其冲的几头地穴爬行者和一片蚀骨魔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光暗交织的毁灭风暴中化为齑粉!
气浪排空!管怀瑾被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石台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但他死死盯着碰撞的中心点,眼中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与更深的震撼!
光暗爆散的中心,两道身影各自震退数步。
顾砚之持剑而立,玄衣猎猎,周身翻涌的漆黑魔气如同被激怒的深海,那双幽紫魔瞳第一次真正抬起,越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山谷入口的方向,冰冷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的忌惮。
管怀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山谷入口处,魔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一人踏着遍地狼藉的魔物残骸,昂然而入。
来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风尘仆仆,却难掩其渊渟岳峙的凛然气度。他面容刚毅,双眉如剑,此刻却紧紧锁着,眼中翻腾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的沉痛。他右手并指成剑,指尖残留着炽白剑气的余韵,方才那惊天一剑,显然出自其手!
“顾!砚!之!”来人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滚雷在压抑的云层中炸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焚山煮海的怒意与深沉的哀伤,“你竟敢…你竟敢堕身魔道?!你对得起书院列祖列宗,对得起师尊临终所托吗?!”
“陆…陆先生!”管怀瑾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带着哽咽。来人正是他们共同的授业恩师,白鹿洞书院山长,陆九渊!这位以“心即理”著称、向来冲淡平和的当世大儒,此刻须发戟张,周身浩然正气如同熊熊燃烧的白色烈焰,将他映衬得如同一尊降临凡尘、怒斩邪魔的儒门战神!
陆九渊的目光扫过管怀瑾染血的身躯、石台上气息奄奄的青芜、以及那被魔纹缠绕的微弱本源灵光,眼中痛色更浓。他猛地转向顾砚之,怒喝道:“孽障!还不速速醒来,随我回书院领罪伏法!莫要在这条绝路上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回书院?”顾砚之苍白的脸上,那抹冰冷的嘲弄再次浮现,甚至更加浓郁。他手中的魔剑微微低垂,粘稠的魔气如同毒蛇般缠绕剑身,发出嘶嘶的低鸣。“伏法?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诡异而瘆人,“陆山长,你还是这般…天真迂腐得可笑。”
他幽紫的魔瞳扫过陆九渊周身澎湃的浩然正气,又瞥了一眼挣扎起身的管怀瑾,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你以为,就凭你这一身‘浩然气’,再加上一个半死不活的文枢残躯,就能阻我?就能阻老祖君临此界?”他手中的魔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陆九渊,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沉凝的魔威如同潮汐般扩散开来,竟隐隐与陆九渊的浩然正气分庭抗礼!
“今日,便让你这老顽固看看,何谓…真正的力量!”顾砚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冰棱,“也让你这心爱的关门弟子,彻底…死心!”
最后一个“心”字出口的刹那!
顾砚之的身影骤然模糊!原地只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那柄流淌着粘稠魔气的黑剑,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下一瞬,陆九渊身前不足三尺之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一点极致的黑暗,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洞穿万物的锋锐,骤然刺出!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超越了时间的束缚!
正是顾砚之!人剑合一,化身为一道撕裂虚空的魔影!这一剑,摒弃了一切花哨,将速度、力量、魔念凝聚于一点,是纯粹的刺杀之剑!目标直取陆九渊咽喉!其威势之恐怖,远超方才针对管怀瑾的那一剑!
“先生小心!”管怀瑾目眦欲裂,嘶声提醒。他强提残存的文枢之力,柴桑玉圭感应到主人的急迫,再次亮起微弱的金芒,却已无力远击救援!
“哼!冥顽不灵!”陆九渊须发怒张,眼中精光爆射,毫无惧色。面对这超越极限的刺杀之剑,他竟不闪不避!右手并指成剑的动作不变,左手却在宽大的袖袍中闪电般结出一个玄奥古朴的法印!
“心外无物,邪魔辟易!镇!”
随着他一声舌绽春雷般的断喝,周身如同白色烈焰般燃烧的浩然正气骤然向内塌缩、凝聚!瞬间在他身前化为一面古朴厚重、通体由无数流转不息的金色文字构成的巨盾虚影!盾面中央,一个巨大的、由纯粹意念凝聚的“镇”字,绽放出镇压寰宇的煌煌神威!
轰咔——!!!
魔剑的极致黑暗,狠狠刺在“镇”字文盾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刺耳锐鸣!光与暗在盾剑相交之处疯狂湮灭、对冲!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黑白能量涟漪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无论是嶙峋怪石还是枯死魔木,尽数化为齑粉!连远处几头躲闪不及的岩石巨魔,被这涟漪扫过,坚硬的魔躯也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陆九渊闷哼一声,脚下坚硬的山岩寸寸龟裂,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退数丈!但他身前的“镇”字文盾虽然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却硬生生没有碎裂!盾面上那个巨大的“镇”字,金光流转,死死抵住了魔剑的锋芒!
“好一个‘心外无物’!”顾砚之的身影在魔剑之后显现,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加炽盛的冰冷战意取代。他手腕猛地一抖,魔剑之上粘稠的魔气如同活物般疯狂注入剑尖!“给我——破!”
魔剑发出刺耳的尖啸,黑暗的锋芒骤然暴涨,竟硬生生顶着“镇”字文盾,将陆九渊再次逼退一步!文盾之上,以剑尖为中心,细密的裂纹开始蔓延!
就在这顶尖儒修与入魔弟子僵持角力的瞬间,一直被顾砚之魔威短暂震慑的魔潮,在剩余魔将的咆哮驱赶下,再次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嗅到血腥的疯狂鲨群,无数魔物绕过那恐怖的战圈,将猩红贪婪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力竭的管怀瑾、石台本源以及昏迷的青芜!
“吼!”那头熔岩岩石巨魔迈开沉重的步伐,燃烧的巨拳裹挟着毁灭的风压,狠狠砸向石台!另一侧,阴影魔将指挥着密密麻麻的秽潮魔物,如同黑色的蚁群,嘶叫着扑向管怀瑾!天空,蚀骨魔蝠的超声波尖啸再次汇聚,目标直指管怀瑾的识海!
腹背受敌!真正的绝境!
管怀瑾的心沉到了谷底。柴桑玉圭的光华在连番重创下已黯淡到极致,薪火剑域早已破碎,体内文枢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砸下的熔岩巨拳,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秽潮魔物,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绝望吞噬的边缘,他染血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石台上,落在了青芜苍白如纸、眉心魔咒搏动的脸上。那双曾盛满星辉与笑意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痛苦中颤抖。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若倒下,青芜…必死无疑!
不!绝不能!
“呃啊——!”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不甘、愤怒与无尽守护意志的咆哮,从管怀瑾胸腔中迸发!他体内那盏行将熄灭的文枢心灯,在这极致的意志催逼下,竟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缕光芒!
这光芒并非源于力量,而是源于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他不再试图去防御那即将加身的毁灭攻击,而是猛地转身,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尽数灌注于膝前的柴桑玉圭!他染血的手掌死死握住玉圭温润的圭体,如同握住最后的希望与寄托!
“青芜…守…护…”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流淌着微弱金芒的柴桑玉圭,狠狠按向青芜的心口!动作决绝而温柔!
嗡——!!!
就在玉圭触及青芜心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石台上,那点被魔纹死死缠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青色本源灵光,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呼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碧芒!这碧芒充满了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的春神骤然苏醒!
而管怀瑾手中的柴桑玉圭,其上被管怀瑾意志点燃、又被忠烈之气淬炼出的金色锋芒,也如同找到了归宿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青与金!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在守护意志下完美共鸣的力量,在青芜的心口处轰然交汇、融合!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宏大而神圣的嗡鸣!一圈凝练无比、内蕴青金双色流光的能量光罩,以青芜的身体为核心,瞬间扩散开来!光罩流转不息,外层是柴桑玉圭沉凝如山的忠烈金芒,内层则是青芜本源那充满生机的碧绿光晕,彼此交融,生生不息,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守护结界,将整个石台连同管怀瑾一同笼罩在内!
轰隆!!!
熔岩巨魔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拳,狠狠砸在刚刚成型的青金光罩之上!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光罩剧烈波动,青金光芒疯狂流转,硬生生将那燃烧着毁灭力量的巨拳挡了下来!光罩表面,甚至反震出一圈灼热的金色涟漪,将岩石巨魔庞大的身躯震得一个趔趄!
嗤嗤嗤——!
与此同时,秽潮魔物如同扑火的飞蛾撞上光罩!外层流转的忠烈金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将它们灼烧成缕缕黑烟!内层的碧绿光晕则散发出强大的生机排斥力,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后续涌来的魔物强行推开!天空魔蝠的超声波冲击撞在光罩上,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便被无声化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魔物狂潮为之一滞,连远处僵持的陆九渊与顾砚之,都受到了牵引,目光瞬间扫来!
“文枢…精怪本源…融合?”陆九渊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随即化为更坚定的战意,“好!怀瑾!撑住!”
顾砚之幽紫的魔瞳死死盯着那青金交融的光罩,尤其是光罩核心处,管怀瑾染血的手掌死死按在青芜心口、与玉圭相连的位置。他苍白的脸上,那冰冷的嘲弄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扭曲的暴怒所取代!仿佛自己最珍视的玩具,被卑贱的蝼蚁染指玷污!
“你…找…死!”顾砚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彻骨的杀机。他猛地撤回与陆九渊角力的魔剑,身形化作一道快到极致的漆黑闪电,竟完全不顾陆九渊可能的后招,直扑青金光罩!魔剑之上,粘稠的魔气疯狂凝聚,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漆黑匹练,带着倾尽三江五湖也洗刷不尽的怨毒,狠狠斩向光罩核心——管怀瑾与青芜相连之处!
这一剑的威势,甚至超越了他之前对陆九渊的刺杀!是真正的必杀之击!
“孽障!尔敢!”陆九渊怒发冲冠,岂容他得逞!他一步踏出,脚下山岩轰然碎裂!并指成剑的右手猛地向前刺出,指尖凝聚的炽白剑气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洞穿虚空的浩然长虹,后发先至,直刺顾砚之的后心!围魏救赵!
顾砚之竟对身后足以致命的攻击不管不顾!他幽紫的魔瞳中只剩下那青金光罩和光罩下管怀瑾染血的身影,魔剑的去势更快更狠!
生死一线!
就在顾砚之的魔剑匹练即将斩中青金光罩、陆九渊的浩然剑虹即将洞穿其后心的瞬间!
异变再生!
石台上,一直昏迷的青芜,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因为痛苦,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在她灵魂深处,被这极致杀意与守护意志的对冲,被那青金交融的力量,强行唤醒了!
她眉心那疯狂搏动的暗紫色魔咒,猛地一滞!紧接着,那扭曲的魔咒纹路,竟如同活物般蠕动、变形!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象征着幽泉老祖侵蚀的魔咒,其核心处,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翠绿色光点,顽强地穿透了紫黑色的魔纹,骤然亮起!
那光点,微小如芥子,却蕴含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不屈不挠的意志!
嗡——!
青金光罩感应到这核心处的异变,青金双色光芒骤然内敛,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汇聚于青芜眉心那点翠绿光芒之上!
下一刻!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璀璨光束,猛地从青芜眉心爆发!它并非纯粹的光,更像是由无数细密的、充满生命韵律的符文构成!光束带着一种净化万邪、滋养万物的磅礴意志,瞬间穿透了青金光罩,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照射在顾砚之那燃烧着幽紫魔焰的眉心!
“呃啊——!!!”
顾砚之斩向光罩的魔剑匹练骤然溃散!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灵魂被投入了滚烫的熔炉!他前冲的身影猛地僵在半空,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深入骨髓的痛苦!那并非肉体的痛苦,而是源自灵魂烙印被强行灼烧、被某种纯净力量冲击的剧痛!他眉心那两簇幽邃的紫焰,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被压制、被净化的迹象!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光束,不仅打断了顾砚之的必杀一击,也让陆九渊刺向他后心的浩然剑虹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滞!正是这一滞,给了顾砚之本能的反应时间!
“滚开!”顾砚之在剧痛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强行震开了近在咫尺的灵魂光束冲击!他借力猛地向后急退,魔剑在身前狂乱挥舞,布下一道道漆黑的剑幕,身形踉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虚弱。他抬起头,幽紫魔瞳死死盯着石台上眉心光束渐渐收敛、再次陷入昏迷的青芜,眼中充满了惊疑、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深隐藏的恐惧!
“精怪…本源…反噬…?”顾砚之捂着依旧残留着灼痛感的眉心,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从未想过,自己精心种下、引以为傲的魔咒,竟会被这渺小的精怪本源以如此方式撼动!
“好机会!”陆九渊眼中精光爆射,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身形如电,瞬间越过顾砚之布下的剑幕,浩然正气凝聚于掌,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白色巨掌,带着镇压一切的煌煌神威,狠狠拍向气息紊乱的顾砚之!“孽障!伏诛!”
顾砚之仓促间举剑格挡。魔气与浩然正气再次猛烈碰撞!
轰隆!!!
狂暴的能量风暴再次席卷!这一次,顾砚之明显落了下风,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缕漆黑如墨的血迹!
就在陆九渊准备乘胜追击、彻底压制顾砚之的刹那!
轰隆隆隆——!!!
整个庐山,不,是整个九江地界,如同末日降临般剧烈震动起来!这一次的震动,远超前次!天空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魔云彻底覆盖!云层之中,无数道粗大的血色雷霆疯狂窜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整个天地意志都在愤怒哀鸣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这威压是如此浩瀚、如此古老、如此充满毁灭与贪婪!它无视一切防御,直接作用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噗!噗!噗!
山谷中,无论是狂暴的魔物,还是力竭的管怀瑾,甚至强如陆九渊,都在同一时间如遭重击!陆九渊闷哼一声,拍向顾砚之的巨掌瞬间溃散,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管怀瑾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伏倒在石台边缘,青金光罩剧烈闪烁,范围再次被压缩!连顾砚之也踉跄了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幽紫魔瞳死死望向庐山主峰的方向!
“嗬嗬嗬嗬…”那低沉、混乱、如同亿万灵魂在深渊中齐声狂笑的魔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令人绝望的狂喜与贪婪!
“文脉…虫子…挣扎…结束…老祖…醒了!”
庐山主峰方向,一道接天连地的、纯粹由粘稠魔气构成的巨大黑色光柱,轰然冲破云层,直贯九霄!光柱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痛苦扭曲面孔构成的魔影轮廓,正在缓缓舒展、凝聚!
幽泉老祖!祂,即将彻底挣脱最后的封印!真正的魔劫,降临了!
顾砚之猛地擦去嘴角的黑血,幽紫魔瞳扫过被魔君威压冲击得气息不稳的陆九渊,又瞥了一眼石台旁奄奄一息的管怀瑾和青芜。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在他冰冷的眼底深处飞快掠过,最终被更深的冰冷与决绝覆盖。
他不再恋战,身形猛地化作一道扭曲的魔影,瞬间融入翻腾的魔雾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狂暴的魔威与雷霆轰鸣中回荡:
“管怀瑾…珍惜你这条贱命…下次再见…我必亲手…剜出你的文枢…熄灭这…碍眼的薪火!”
话音未落,魔影已彻底消失在愈发浓重的魔雾深处。
陆九渊强压着识海中魔君威压带来的翻腾,一步踏至石台旁,大袖一挥,一道柔和的浩然正气托住摇摇欲坠的管怀瑾。他看着石台上青芜眉心那点顽强闪烁的翠绿光芒,又望向主峰那道接天连地的恐怖魔柱,刚毅的脸上布满前所未有的凝重。
“怀瑾!”陆九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速带青芜姑娘离开此地!魔君将出,此地已成绝域!九江文脉…危在旦夕!我们必须立刻联络四方同道,共抗魔劫!”
管怀瑾在师尊的搀扶下,艰难地抬起头。他看着石台上青芜苍白却因那点翠绿而透出一丝生机的脸庞,看着膝前光芒黯淡却依旧温润的柴桑玉圭,最后望向那吞噬天穹的魔柱。染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混合着无尽疲惫、刻骨悲伤,却最终化为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决绝弧度。
薪火未熄,文脉不绝。纵使魔劫滔天,此心…此志…此道…永不屈服!
他染血的手,紧紧握住了柴桑玉圭,也握住了青芜冰冷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