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噼里啪啦的下。
鹅卵石地面像是一片湖水泛起波澜,受恶劣天气的影响,公园里有闲情逸趣,游荡的人不多。
风一吹,树叶哗哗的抖动,一天挂满的水滴从叶脉处全部甩下来。
小树林里因此下了一场暴雨,寥寥几位在树底下闲坐的老人,一齐手掌遮脑袋,起身回家。
下雨天不适合出门,毛毛细雨还能在公园的健身器材上享受凉爽,但雨变大之后,黄色涂漆器材的踏板上就没有人了。
回家的老人向北走,迎面一位衣衫褴褛,流浪汉一样的中年人自青石板小道跑进来,仿佛躲雨奔跑累了,男人的脚步放缓。
老人免不了看一眼中年男人,随即避开脑袋让出小道,像是碰见不好的东西,从一旁加快脚程离开公园。
刘雅楠走进公园的小树林,独自占据了一大片宽阔的空地。
他一路狂奔有些疲累,意识到公园有长凳,坐下来歇歇。
他的血也有点冷了。
“我要干什么呢?”
胸膛一上一下,呼吸像漏风的管道,“嗬嗬”的杂音,滚烫的龙血已将他喉咙烧毁,刘雅楠张嘴,发不出声音,疑问只在脑海回响。
刘雅楠回忆出来了,他要来拿一样渴望的宝贝,也不对,是那件宝贝在呼唤他。
记忆模模糊糊,好像喝断片般不清晰,那件宝贝真的有呼唤他吗,在什么时候呢?
他记不太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刘雅楠抬头,公园林立的树木之外,一条马路之隔。
丽晶酒店的摩天高楼被闪电照亮,顶上硕大的时钟,赫然矗立在风雨之中。
宝贝近在咫尺,就在他眼前。
刘雅楠感知要寻找的东西,就在那座酒店大厦里,离他如此之近,触手可得。
可他现在想休息一下,他实在是累坏了。
他的疲惫来源于精神,虽然衣服焦臭破烂,但刘雅楠的身体并无大碍。
身体伤口基本愈合不再滴血,只是体内血液流速减慢,不复之前的活力。
他狂暴的精神绵软下来,推不动血液高速流转了。
浑身无力,但是他的身体却超越以往任何一个阶段的强壮,异样的矛盾让刘雅楠分外别扭,这是肉体和精神的分离冲突。
他迫切地想让血液重新热回来,不由自主地回忆,今天值得兴奋的事情。
早上,他捅死了一个阻路的年轻人,或许不能说年轻人那还是一个大男孩。
大男孩穿着特别显眼的蓝色西装,高高大大,却学生的稚气未脱,一看便知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一脸不屑,浑身充满那个年龄的活力。
他和男孩在街道上相向而过,男孩占据路中央,大步流星器宇轩昂,他被撞的踉跄跌倒在地,男孩宽阔的肩膀只是抖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还很瘦弱,普普通通的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中年男人的稳重和懦弱同时表现在他身上。
没有道歉,男孩瞄了他一眼,继续走路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他向男孩伸出手,一股温热溅上手臂,收回手鲜活的热血洒在地上,男孩扑倒在水里。
长椅上刘雅楠看着像剪刀一样锋利的爪子,他的双手已经变成夺命的利刃。
他不过想叫住男孩要一个道歉,但男孩却一声不吭在地上拒绝他。
读书的时候,刘雅楠便遇到不少男孩一般强壮的同学,他们活跃在篮球场、体育课,喜欢打架大吵大嚷,教室里横冲直撞,学不会道歉。
他看见男孩软趴趴的倒下,就好像做到很久以前想做的事,刘雅楠肾上腺素分泌,心率加快,难言的愉悦,仿佛汲取到其他人的生命力。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血液与精神共同沸腾的滋味,鲜血滋养了他。
“嗬嗬嗬——”
刘雅楠在长凳上发出砂纸摩擦木板般的笑。
他没有畏罪感,只觉得力气回来了。
刘雅楠已不是昨天的他,今天出门之前,他在家洗漱照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面容苍老,毫无精气神,眼袋上的黑眼圈,看着老了十来岁,一个再怎么保养都不行了的中年男人。
但刘雅楠实际39岁,正处于人生壮年期的末尾,可走出门,任谁只会觉得他是一个老去的中年人,他自己也习以为常的接受了。
因为病痛的折磨,吃药和化疗,刘雅楠远比实际年龄老的快。
他同时接受两种治疗,一种是现代先进医疗成果的科技手段,维持肉身不再崩溃,耗资巨大。
另一种是磨一道骨粉作为偏方,治他持续难眠的头痛。
两种方法都是同村老乡给他推荐的,医疗实验室是老乡牵的线,偏方入药的头骨是老乡从地里挖出寄来的。
畸形如异种的头骨,恐怖而狰狞,磨成粉末在黑夜像金子发光,味道说不上好,但泡在水里喝下去,能显著缓解精神压力。
他不愿像条狗一样躺在仪器上被分析,一辈子听吩咐,吃恶心的骨粉。
刘雅楠一拳打碎了镜子,拳头鲜血淋漓。
他要摆脱该死的生活,打烂那个杂碎的脸,今天早晨他没有按吩咐吃药,一种熟悉的感觉找上了他。
脑海的精神开了闸一样奔流,不受抑制,瞬间冲垮他的意识。
等他意识回来,刘雅楠发现自己在街上漫游,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呼唤他。
他全想起来了,同时记起巷子里的那一场袭击,本以为躲躲藏藏的小老鼠,居然给他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刘雅楠从巷口跑掉,龙血驱使着他,令他意识再次迷失,纯靠本能行动。
他此刻想放声嘶吼,咆哮,毁灭曾对他造成伤害的一切人或物,他是绝对自由的,滚烫的血在体内流动。
但他的嗓子坏了,刘雅楠在长凳子上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吼。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好怪喔!”
公园里路过一对母子,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指长凳呼喊。
刘雅楠定睛一看小男孩,顿时,小男孩面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雷声隐隐,闪电划过。
强烈的白光下,打伞的年轻母亲牵着小男孩的手,制止小男孩别说话,快速离开。
刘雅楠在地面的一滩水洼里看清自己的脸,骨刺嶙峋,畸形怪异,面部瘤块突出,脸骨麻痒,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怪物!
他的头骨假如削去皮肉毛发,怕是和吃药用的骨粉别无二致了。
“走,给叔叔道歉,我们走。”
母亲拖着走不动路的小男孩,一边教训孩子,脚步却越走越远。
“小······朋······友······”
刘雅楠的手臂搭在了小男孩的后颈处,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由于嗓子损毁,他更像是从肺到气管漏出来的话。
毫无声息的刘雅楠站在身后,树下长凳到身边至少十几米,年轻妈妈僵住了,听着耳边如同厉鬼嘶哑的低语,她艰难回头,讨好的微笑:
“童言无忌,您别跟小孩过不去,孩子给您道歉了,是我没管教好。”
年轻妈妈强压着恐惧,牙齿打颤面向刘雅楠说完话,期望他能放手。
刘雅楠被小男孩的母亲吸引,她脸上的笑,温柔而不勉强,讨好并不媚俗,和风细雨般具有说服力。
年轻妈妈挽着贤妻良母样式的发型,别一支发簪,一身旗袍,玲珑曲线,小男孩身上也是名贵的款式,看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刘雅楠觉得她说的很对,小男孩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也明白自己确实丑陋,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是他今天早上选的怪不得别人,没有吃药的结果,小男孩没有错说了实话而已,刘雅楠在意的是面前小男孩年轻的母亲。
他心中有遗憾,因为生病的缘故,刘雅楠一直没能结婚,组建家庭。
他理想的另一方,就是贤妻良母般的妻子,过去幻想的对象是住进巷子里的女郎,但后来梦破灭了,在之后的时光里没有再遇见心动。
所以,他听年轻妈妈的劝,松开了手,脱离小男孩。
刘雅楠目睹年轻妈妈死死抓住小男孩的手臂,她脸上表情却崩溃了。
他低头瞧,爪子撕裂了颈椎,一根根匕首,松开的是藕断丝连的脖颈,血如喷注,温热的鲜血感染两人。
他的手指已经畸变成了匕首刀刃,所谓松开不过是终结生命。
“啊——!”
年轻母亲崩溃,凄厉哀嚎。
刘雅楠却在恐惧中衷心的愉悦,他听见了体内血液重新加速,他的肉体更加畸变,精神愉快滑向深渊。
他不再是警小慎微的生意人,原始的冲动在孕育,刘雅楠已然重生。
刘雅楠举起利爪,野兽的竖瞳里是赤裸裸的渴望,伸向年轻母亲。
下一秒,畸变的利爪将制造更加漂亮的血花。
他的瞬膜覆盖眼球,内心在激动的期待。
“住手!”
长剑比声音要快,诺诺终于赶到,递出一剑,堪比顶级击剑运动员的速度与精准,刺向死侍的手腕。
“叮——”一声脆响,死侍一只手腕被击退,剑尖回弹,像是金铁相交,崩飞了几块暗青色的鳞片。
刘雅楠的手臂上下,居然覆盖了一层叠一层的坚固鳞甲!
诺诺来势不减,紧接旋身扭腰飞来一脚,携带穿梭风雨的气势,迅雷不及掩耳踹在死侍胸膛,澎湃巨力将刘雅楠蹬飞。
她救下年轻的母亲,持剑的虎口被反震的发麻。
“快走!不要哭哭啼啼的在这等死!”
诺诺提醒深陷悲痛的小男孩母亲,警惕的盯着倒地的死侍。
她不敢有任何松懈,刚才势大力沉的一脚,从反馈上感受,死侍的胸口也有鳞甲防护,巷口到现在,死侍又异变不少。
她没能造成太大伤害。
雨浇在人脸上,流出的泪水滴不到地面,死侍站起身,喉咙中呜咽嘶吼,渴血的野兽一般骇人,那是刘雅楠在笑。
他的笑比猛兽在深夜的低吼,更加使人心惊胆颤,刘雅楠笑在巷口遗失的猎物,竟然自己跑了回来。
他回味嗅见的那一口葡萄酒芬芳,内心的嗜血疯涨,血液在燃烧,榨干骨髓,獠牙溢出涎水。
谁都逃不掉,刘雅楠不会放跑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