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嘛?”
路明非小心翼翼询问,男孩戴着一顶游客的帽子,像是旅行团哪一对粗心的父母光顾着挤大巴车,落下了自家孩子。
男孩注视着他没有回答,鎏金瞳孔倒映别样的威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风雨为之停歇。
路明非问了一句废话,广场上活动的东西就只有他们俩,男孩不是跟他说话就在对空气讲话了。
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因为路明非心里没有底,雨中独处的男孩明显不是普通人,即使忽略那双令人惊怖的黄金瞳,半空悬停的雨点也足够吓人。
他回头的一瞬间仿佛穿越了世界,来到一处仅有两个人的地界,又或者听见稚嫩的声音之前,雨天便已暂停。
路明非拨开影响视线的雨丝,看见男孩向他走来,停滞在空中的雨点像是晶莹剔透的珠帘,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动,漫天雨丝扑簌簌的往下面掉。
停滞的雨天恢复了原样。
男孩趟过雨水来到他身边,稚嫩而亲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还要往前走吗?”
路明非的心扑通跳,十分不安却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男孩头顶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他低头只见帽沿下的男孩侧颜。
非常离谱,路明非居然从一张露出来小半边的侧脸上,看见了浓烈的悲伤。
难以言喻的悲伤甚至感染了他,路明非鼻头一酸内心难受的揪起来,掩盖掉先前不知哪里来的不安。
雨淋在路明非身上也淋湿男孩,男孩的帽子上边砸落无孔不入的雨点,雨水在额边鬓角汇成细股水流,布满侧脸。
路明非赶紧用手臂为男孩遮雨,弯下腰拿上半身挡在他头顶。
男孩抽出来一把伞,撑开一片不受雨淋的区域。
“你还是没明白危险在哪。”男孩伸手在路明非身上夹出来一张玉牌,玉牌在他指间莹莹发光,猩红黏稠莫名不详,“继续朝前走就要遇到不幸了。”
路明非凝视如血般的玉牌,突然理解了男孩的话语。
面试前的酒店走廊里,玉板发生了变化,那时他没有当一回事,见识过火麟飞分享的异能锁,又接触到混血种之类的隐秘。
路明非本就觉得酒德麻衣留给他的玉板不会普通,或者说半夜潜进卧室,为他揭开世界背后的真相的女作家,特意塞给他的东西要是一块平常的石头那才奇怪。
玉板在电梯门口发烫,彻底变化回一张玉牌,他掏出来大变样的玉牌,内心的不安攀升至顶峰。
韩晨宣摔倒在血泊里,会是陈雯雯遇到危险的暗示吗?
概率很小,正常的凶手作案之后逃离现场,连续杀人犯闹出事端,往往有极鲜明的作案动机,激情杀人者情绪消退后也会远遁。
正常情况的陈雯雯面试完离开酒店,在雨天打完车便回了家;不正常的是路明非身上的玉牌。
他感知危险压迫神经,刀刺眉心般的战栗,急不可待地去追陈雯雯,可路明非没有弄清楚危险和不安究竟来自哪里。
由于他早就有所预期玉牌的异常,未能第一时间把不安与玉牌联系起来。
路明非错将对陈雯雯的牵挂与危险来临的紧迫搞混,那一股临近的不安并不源于陈雯雯,而是这张玉牌。
危险不在陈雯雯的身上,反倒指向了他,他才是危险的源头,玉牌制造了即将到来的危机。
路明非不能往前走了。
“他冲着你来的,想清楚了么?”
男孩指尖转一圈玉牌,将玉牌放回路明非口袋,轻声开口:
“本来打算做个交易,但不知道谁提前唤醒了你,眼下看来交易没开始就黄了”
“你啊,没有那么喜欢她了。”
男孩拿掉路明非的墨镜,一指点在他眉心,两眼清凉,路明非眨眨眼早上以来瞳孔的异样好似正常了。
“买卖不在情义在,还有一点时间,你有什么想对白裙子女生说,她可以看见你的眼睛。”
路明非拿回墨镜。
男孩不知道是谁,但出现在这里分明是为了提醒他,不管如何路明非承了男孩的情,他对男孩说:
“谢谢。”
路明非真心实意感谢来历不明的男孩,他从未见过男孩,男孩的善意让他暖心,男孩的声音让他亲切,他禁不住问——
男孩蓦地回首,一双刺穿雨幕的鎏金眼瞳面朝他,帽子下露出来整张清秀的脸庞。
“路鸣泽。”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男孩提前说出来答案,路明非看清楚这张额外熟悉的脸,他张口想追问。
“轰隆——!”
天空惊雷,阴云摩擦出雷鸣,天色转暗,沉重的云层压低接近大地,仿佛快塌下来。
男孩的小脸被闪电映的惨白,嘴唇嗡动:
“等一会儿见。”
男孩随着闪电一同消失,鬼魅般不见踪影,路明非还没问他们是否认识,广场上回到了现实。
现实是路明非走过广场,来到马路边与赵孟华面对面,身边撑伞的人是追上来的小天女苏晓樯,雨点啪嗒嗒击鼓一样在雨伞上,落在地面上没有停过。
“你谢谢我干什么,讽刺我呢路明非?”
赵孟华怒目而视,路明非上来就跟他说一句“谢谢”,有什么值得谢的?
平素里班上的路边一条,翻了天敢对他叫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路明非也有点懵,眼前变成赵孟华的臭脸,虽然还是一张熟悉的脸,却换了一个人。
刚才他说的谢谢,岂不是说给赵孟华了。
瞧赵孟华火冒三丈的样子,一定以为路明非是赶过来嘲讽,一朝咸鱼翻身,国外留学有望,特意“感谢”他的往日看不起。
以己心代他心,赵孟华若是做到了咸鱼翻身,不得狠狠的出上一口恶气,赏每一个说咸鱼口感不好的人一尾巴。
可路明非没这个心情,眨巴眨巴眼睛脱离墨镜看世界都清晰不少,墨镜捏在手上,瞳孔没了异样的感觉。
“我不是,我没有谢你。麻烦让让,借过一下。”
“那你在谢谁?我刚才耳聋了吗!”
赵孟华自然不会听他的,昂首挺胸就站在路明非面前。
但路明非自己有脚,雨里绕开赵孟华,看见他身后打着雨伞的陈雯雯,一袭白裙胜雪,漂亮的在暗下来的天色里隐隐发光。
陈雯雯问:“谢的是我吗?”
雷电掠过天空之后,雨势变大了。
雨点胡乱地拍打在脸上,路明非抹去满脸冰冷的水渍,停在陈雯雯跟前,坚定的说:
“也不是,但谢谢你。”
陈雯雯低下眼眸问:“谢我什么?”
“感谢社长拉我一把进文学社呀,感谢教室里念书本给我们听,有一回语文测验老师夸我作文有长进情意绵绵的,就是听了周日你念的选段《情人》。”
“值得谢你的事情有很多,多得像毛线球一样挤作一团,挑出来说的说不完,但最感谢的是你让我在文学社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其它羽毛球社、排球社都不要我的。”
“哦。”陈雯雯小声说:“文学社也少不了你,路明非你出了很多的力,没有跟你说谢谢。”
“不需要的,这是我是应该做的,我是文学社理事嘛,从小学开始轮换的小组长都没人选我。”
路明非笑笑,雨水从额头眼睛鼻尖流下,张嘴便似潜水换气,陈雯雯打的伞在大雨中撑开一片天幕。
雨水成行模糊视线,她低垂的眼眸不知道看没看见路明非眼睛,雨伞下面声音轻轻的问:
“你今天是要退出文学社嘛?”
赵孟华打伞上前扒路明非,压低声音:
“你说够没有,你犯什么病,别以为通过了一场面试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赵孟华你干啥,路明非跟陈雯雯说话,关你什么事!”
小天女苏晓樯跟上来,制止赵孟华。
路明非最后在雨中说:
“这里附近有危险,你们赶紧回去吧,还有谢谢社长选我当文学社的理事。”
赵孟华一把推开路明非,怒吼:
“路明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路明非踉跄几步,回到苏晓樯旁边,拿过雨伞,让开身体把说话的空间留给她和赵孟华。
“小天女,你有话要说吗?”
苏晓樯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下雨一起回去么,我送大家。”
“不用了,我和雯雯叫了车过来,你们自己回吧。”赵孟华断然拒绝。
他摆手驱赶路明非,马路上的大雨中驶来一辆黑色轿车,两个车灯亮光穿透雨幕,像烛龙瞳孔照见路边打伞的人,车来了。
“走吧。”苏晓樯说。
路明非持伞,她们快步离开广场。
丽晶酒店前的广场,两个人共同撑一把伞走在雨中,两个人收起雨伞坐进轿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