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赶路吧,路途还很遥远。”
酒德麻衣的手捉在他的身边,他一动身,侧耳倾听世界的酒德麻衣就被牵动身体,跟随他奔向世界的更深处。
世界的声音、画面、光线都停止了,犹如巨幅囊括万物的静态油画。
话音落下,世界留在他们身后,两个人像是闯进时间,背后的时空凝滞,毁灭中的世界按下来暂停键。
随着他们发力迈出步子,时光开始加速,暂停下来的世界迅速变化,春夏秋冬,狂风暴雨和酷暑冰雪,全部被他们的大步奔跑,抛之脑后。
流逝的时间追不上他们的步伐,万物萌发,岩石风化,曾经灭绝了的生命重新出现在大地之上,许多奇特强大的物种诞生。
更有生灵追寻祂的痕迹,改易自身的骨血,模仿伟大存在的精神,后来者沿着祂的道路升举王座。
纪元变换,时代更迭。
远古发展到了最鼎盛的繁荣,世界在血与火中绽放勃勃生机。
名为龙类的生物主宰整个世界,大地与山川、天空与海洋,任何能够踏足的环境,适合生命繁衍与不适合生物存在的地方均处于龙类,这种与祂三分相似的种族统治之下。
漫长的时间带来沧海桑田的改变,唯一不变的只有龙族高居生物链顶端,似乎这般景象及至永恒的纪元。
可在某一天,黄昏降临却不曾落下。
那一日,支撑天与地的枝娅垮塌,龙族的荣光陷落。世界再度毁灭,连天接地的火海又一次焚毁一切,烘干了海洋,烧裂大地。
天空堕入无边黑暗,生灵化为烈焰的余烬。
他牵着酒德麻衣的手,终于赶到了路途的尽头。
黄昏之后的终末之地。
“我们到了,小心不要掉下去。”
世界的演化停止,他们两人仿佛跨出末日,站在了时间外的寂静之所。
距离两人一步之遥的是望不见底,通向地心漆黑的深渊。
他放开酒德麻衣的手,临渊而立,鸟瞰深渊,目光幽深似乎能勘破粘稠的黑暗,看穿地心。
酒德麻衣感知到的世界大变样,她的视力没有恢复,其它感官代替了眼睛,看的更宽更广,听到嗅到世界另一番模样。
在她的感知中,世界从燃烧的灿烂红色,无可阻挡的黑色毁灭里脱离,转而抵达了一片没有任何色彩,或者味道与声音,纯粹的绝对的虚无。
酒德麻衣在这里感觉到巨大的恐惧,不是直面祂的战栗,也不是身陷世界浩劫的无助,而是坠入深渊失去方向的渺小与孤独。
对,就是孤独!
她的面前是超越血统的孤独,仿佛血之哀的源头,虚无中逸散的孤独连接着她,酒德麻衣往前迈步,她想踏入深渊回到最初诞生的地方。
但是酒德麻衣一只脚跨在半空,硬生生遏制住自己前倾的欲望,她反手抓住他的身体,向后跌倒将本身靠在了他的身上。
“这里是世界毁灭之后的虚无么?我感知不到任何存在,只有跳下去归于平静想法。”
酒德麻衣倚靠在他身上问,死死抓住他的身体,虚无强大的引力让她不敢有一丝松懈。
“曾经是,以后可能是,但现在只是祂的茧,埋藏着祂的精神。另外,我很高兴你能选择我,你记住了我的话,爱你呦。”
他抚摸着酒德麻衣的头发,似乎对她没有坠下深渊,而是来到自己的身边十分高兴,甚至笑了起来。
他大声朝深渊底部吼道:
“看到了嘛!不是所有一切都属于你,我的东西你夺不走!”
怒吼像巨龙的咆哮震荡不休,但深渊吞噬掉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没作出一丝回应。
他张开手掌,血沁玉上镌刻的炼金术式悬于掌心,炼金术繁复的图案一时大涨,仿佛增殖般不停拓展,围绕套嵌三角的四边形为核心,衍生出一个奥秘的炼金矩阵。
炼金矩阵形成,他注入精神,纯洁而庞大的精神流入矩阵中,激发出通天彻地的白色光柱。
白光贯穿一切,消融黑暗径直闯入无底的深渊。
亘古不变的深渊被白光撕扯开一道口子,暴露黑暗里的存在,但粗壮的白光随着前进不断减小。
最后剩下一根针尖似的白色光点,艰难触碰到深渊底部最浓郁的那一分黑暗。
黑暗中燃烧着火苗,深渊长久掩藏于黑暗背后的底部,居然已经有了橘红炽热的光晕。
火苗像是不见五指的夜里,河面上漂流的烛光纸船,在深渊的底部沉沉浮浮。
白光只穿透了一瞬间,黑暗合拢,所有的全部沉寂深渊。
酒德麻衣在那一瞬间之中,捕捉到虚无中诞生了真实,可她还没来的及感受这一点真实,虚无再度覆没所有。
“那就是祂么?”
酒德麻衣回味那一抹刹那的真实,在那份真实面前她就是一点微末的尘埃。
“可以说是祂,祂的心。”
“每一个走到道路尽头的生物都将诞生的一颗心,但只有祂的心最完美无缺永恒不灭,因为一切源于祂。”
“祂的骨血分散在每一个吃了祂的肉,喝了祂的血的生物体内。故此,每一个流着祂的血脉生物精神里都存在祂。”
“祂最初分享一切,拥有一切受造物的主权。祂必将收回所有,地和其中所充满的,世界和住在其间的,都属于祂。”
“某个家伙在《忏悔录》里写:万物的心将归于祂的心安息,否则永无安宁。呵,真是摇尾乞怜,视祂的毁灭为火炼净金银。”
他收回炼金矩阵,璀璨的白色血沁玉经过一次毫无保留的爆发,如今黯淡的像是布满污垢的石头。
“你看,祂还在长眠没醒来,就有怒火化作漫天火星灼烧黑暗,当祂睁眼完全愤怒时,会怎样呢?”
酒德麻衣回想世界崩溃,天空与海洋倾覆的一幕,口中喃喃道:
“又一次黄昏,世界不再有希望。”
“是的,祂就是这样记仇、小气、喜欢毁灭,无可阻挡的陛下。”
他移开投向深渊的目光:
“我们出去吧,有其它的东西提前唤醒了祂,他不再需要我们了。”
雨夜,卧室里。
路明非难得打鼾,睡在床上辗转反侧。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搅得他梦中天翻地覆,睡不安稳。
他先是如往常一样睡下,梦见了夏天、蔚蓝的天空,宁静的校园和白色裙子的她。
然而,画面一转。
路明非的梦境像是从青春校园剧换台到CCTV10科普频道,冰川、雪山、森林,那些像恐龙一样庞大的生物层出不穷。
他的梦境走马观花,潜意识里远古的场景都翻了出来,转眼间脑海里上演了一场生物大灭绝。
灭绝的生物千奇百怪,路明非闻所未闻,但他就是看见了这一切,就像他曾亲身见证过无数物种的死亡消逝。
世界凋零殆尽,梦还没有结束。
路明非随后目睹一双巨大,浩瀚不足以形容的膜翼,遮蔽天穹,覆盖连绵不断的大山和海洋,飞越世间。
他努力想看清楚这个生物的全貌,但祂太过庞大了,往死里瞧也只能看见一部分,梦中的路明非想放弃。
可是忽然,祂在梦里扭转宏伟的头颅,注意到路明非!
祂宛若天空风暴中心的不朽黄金瞳孔,盯着路明非,路明非梦中触电般心悸,硕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丝丝火苗,橘红色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
路明非浑身燥热,他的心和身体挣扎着扯掉毯子,无法安宁。
雨夜的房间内闷热无比,闪电在天空落下击中地面。
“轰隆!”
雷声乍响,像是炮弹砸到目标,爆发的白光普照黑夜。
路明非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像是噩梦方醒,热汗涔涔,身下的床铺湿了一大块。
“呼——呼——”
他喘着粗气抹一脸热汗,好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他缓着气,梦里的东西离他迅速远去,睁开眼的短短三五秒,再回忆时,梦里的情形已经忘的七七八八。
跳跃着的火苗,给路明非印象最深刻的黄金色的不朽瞳孔,再回想,连瞳孔的模样,火苗的形状也模糊了。
雨夜忽明忽暗,那是暴雨云层中的电光若隐若现,他望向窗外,瓢泼般的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肆意横流。
雨夜的凉意,全部给关紧的窗户挡在外面,难怪屋内又闷又热。
路明非将视线挪近,骇然发现床边趴着一颗人头!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心脏骤然一缩,生生漏跳了一拍。
长发覆面,黑漆漆的头发里,藏着一张在闪电照亮的夜空中惨白的脸蛋。
她尖尖的下巴,垫压两只手臂,眉头微蹙像是将要苏醒。
“卧日,女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