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离开聊天群,心神全部回到小屋内,洪易没有听错,确实有人过来了。
寒风萧瑟,秋意向着冬天转变。
凋敝的落叶,随着风刮过窗格,飘停至窗前的书桌。
洪易拨开枯叶,防止落叶沾上研磨好的墨水,他居住的院落不大,偏僻清静,冷风与飘叶俱掌握于心。
尤其是他习练国术之后,感知敏锐,来人刚踏进院落,洪易便察觉到外来者踩动枯枝落叶的声响。
武温侯府内,千八百人规矩森严。
礼仪法度,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俨然一个小朝廷,如无必要少有闲杂人等,在府内各处窜来窜去。
因为洪府主人,武温侯洪玄机是当今太子太傅,理学大家,社稷栋梁,治家之严朝堂里外挑不出一丝毛病。
礼法与纲常是洪玄机最看重的东西。
不过洪易只是他十六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子,一年到头见不了洪玄机两面。
洪易在武温侯府不受重视,甚至因为母亲出身的缘故,遭到打压与鄙夷。
母亲过世,他在洪府彻底成了小透明,平日鲜少有仆人过来,窗门院瓦的耗损,都是洪易自己修理。
这个时辰,送饭的老妈子已经来送过午膳,除此之外他的这间偏僻小院,极少有人拜访。
洪易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院子里的来人,步伐轻快,径直穿过院落,靠近他的房门。
洪易用衣袖一一扫落书桌上的枯叶,听院子里的脚步声,步履虽快却稳,没有一般人急行的虚浮之感,有几分武功在身。
他转过身,预估着对方走到了房门前。
“哐啷——!”
房门被一脚踹开,伸进屋的是一截笔直的小腿,来人屈腿一收,人尚未进屋,话先传了进来。
“洪易,我家小姐找你!”
房门的木质插销本就老朽,遭到这一脚直接断裂。
洪易眉头微皱,颇为愠怒。
但他读书多年,养气功夫极佳,只是看清楚了敞开的大门外站着的,一脸倨傲,穿着毛皮大衣御寒的女子,淡淡的说道:
“洪雪娇找我有什么事。”
门口的女子名叫小宁,二房家小姐的贴身婢女,年岁较洪易不了多少,气势却比洪易大多了,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洪府的小姐来指使洪易这个下人。
洪府人多,奴仆少爷间自然有区分。即使碍着规矩,大多数下人内心看不起洪易,表现出来的顶多态度冷淡点,不理睬他这个少爷罢了。
但豪门拴的狗叫的也比人大声,府内地位高,娘家显赫富足的夫人、小姐身边的丫头跟班,吃穿用度要比一些只领例钱的公子要好得多。
在她们眼中这些所谓少爷,不过是些只会张嘴讨食的彘豕。
“我家小姐找你当然是好事,做对了有赏的大好事。”
小宁两步如风跨过房门,携风带进的寒意扑面而来,直压在洪易身上。一般的普通人见这架势,话未出口胆气先弱三分。
豪仆之间亦有区别,大部分跟着主子只是吃好穿暖,而像小宁这种却是可以习武,洪雪娇作为二房的小姐,自幼打熬筋骨,她的贴身婢女随着练功。
“有事就说,无事就出去!”
面对小宁一身袭面而来的劲风,洪易不闪不避,眼皮没有眨一下,厉声喝到。
他对小宁话语中的轻佻十分生气。
“哼,我想来就来,想我走?你赶的了吗!”
小宁前脚刚进屋落定,听见他说话,又向前一大步,欺进洪易身前一尺。
她年纪大洪易几分,习武发育又好,身高与洪易相仿,此刻站在跟前,一双眼眸略带凶意,气势汹汹盯着洪易。
其它院落的少爷,见到她来莫不客气三分,好言好语的说话,落魄些的少爷都是笑脸相迎。
而见到她这般做派的少爷,没有哪一个不语气低微,一些不堪的甚至两股战战,身子几欲不稳。
可洪易面不改色,身形稳如磐石,就算她站在了身前,照样呼吸如常没有变化。
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君子风范。
小宁站在洪易跟前,引起他的唯一改变,是洪易皱眉的脸上露出了不耐之色,他按不住心火想训斥对方了。
忽然,小宁笑出声,如环佩丁玲,说:
“易少爷,今日我家小姐与小国公景公子在园林水榭论道,谈论书画,遣我来讨要一幅字。”
洪易身上有秀才功名,因为他不能练武,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读书中,练就出一手好字,族学的老夫子都称赞他笔走龙蛇,字如斧凿,严整不失飘逸。
洪易的字在童试中给他加了不少分,他的文气在洪家学堂小有闻名。
洪易听明来意,压下心火,看了一眼书桌,恰好练完首字,裱好桌上的一副字,卷起来扔给小宁。
“拿着,带这副字去给洪雪娇,至于赏赐你自己留着吧,算我赏你的。”
小宁的手接住字卷,拉开一看,字迹嶙峋,透出一股刀斧般的锋利,即使她不懂书法,也识得绝对是副好字。
她脸上欣喜转身欲走,但在回头的瞬间,身下却在掩人耳目之际,递出一只脚勾向洪易的腿,犹如蝎子甩尾,要给他一个教训。
小宁跟随洪雪娇习武,拳脚强健,功夫练到了皮肉里,这一脚下去隐蔽而迅速,力气又足,寻常人要是被她这一踹,小腿立马骨折废掉。
但洪府中她是不敢这么下狠手,对付一位少爷的。即使是一个母亲已死,无依无靠像是草芥般的庶出少爷。
她出的这一脚也只是不满洪易的态度,想让他摔个狗啃泥,丢脸出口气而已。
可若是她勾中了,洪易仪容受损,势必不利于他的科考。
放在之前的洪易可能要出个大糗,受伤影响到举人恩科,但是现在的洪易看见这一脚,就像看见婴孩的慢动作打人,毫无威胁性。
小宁出脚之前的迹象,和她出脚之后的动作落在洪易眼中慢吞吞的绵软无力。
在她的脚还没碰到自己之前,洪易提起右脚稍一用劲,精准踢在窜过来那只脚的鞋底,将小宁踢的一个踉跄,向着房门方向跌出几大步,差点扑到地上。
小宁勉强站稳,旋身回头,五指攥紧成拳冲向洪易,她身法迅速,指节分明,握拳的手咔咔作响,明显用上了全力。
“大胆!”
洪易爆喝一声,声如霹雳,气似洪钟,发须给人竖起的错觉,他张开手掌捉住小宁打过来的拳头,五指成爪扣住手腕,一提再一压用力之下,将小宁按跪在了地上。
他的大手握紧小宁的拳头,手臂抵住她的脖颈,任由对方使尽全身解数,不能从地面站起来。
“你想对我出手?”
洪易质问跪在地上挣扎的小宁,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涨红了脸,拼命使劲的气血上涌却全然无功。
“洪雪娇没教过你规矩吗,还是洪府的规矩不足以让你信服。”
小宁被制服在地上也不再挣扎了,她眼角含泪,辩解着说:
“易少爷,是奴婢脚滑撞向了少爷,并非不懂规矩,请少爷责罚,饶了奴婢。”
见她梨花带雨,犹自可怜的模样,洪易却觉得烦躁,他松掉劲力,拂袖扫开小宁。
“你出去,明日差人过来或者自己将房门修好。”
等到小宁拿着字卷离开院落,洪易坐回了书桌前。
如果在以前,小宁要是动手,他或许只能靠洪府的规矩,或者自身的秀才功名喝止对方。
大乾一朝对于伤害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罚的很重,因为读书人不通道术与武功,身体孱弱,要是面对歹意极有可能丧命。
洪易学习国术短短时间,便可以压服打小跟随洪雪娇习武的小宁,刚刚还是留了手,没有使用暗劲,一旦他暗劲勃发,小宁武功练到皮肉里也难免伤残。
他越发明白实力才是硬道理,光嘴上会说只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他是读书人,学习的是圣贤的道理。洪易通过聊天群了解王超所在的世界历史,知道处在大乾这种王朝下百姓的生活情况是怎样。
即使大乾正处盛世,底层百姓的遭遇依旧不可改变,如果说实力才是最大的道理,那么最广大百姓的生活就不言而喻了。
读书人治天下,洪易未尝没有修身治国的心愿,但现在他只是一介秀才,正在准备恩科春试。
洪易没有改变天下的实力,他的道理还不能够说服其他人,要是他能有火麟飞那般的力量,那么他不需要科举也能将母亲的牌位迁到祠堂。
“先备好科考再说吧,以后的事靠自己。”
洪易心中思衬,打算考上举人之后离开洪府自立,目前春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洪府中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会来打扰,他决定先出去住段时间,谋个清静。
现如今首要的是读书科考,再次就是通过聊天群学习王超的国术,有了自保的武力和功名,才能走出武温侯府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