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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荣二府各前后门,正在上演同一幕。

荣国府正门前,韩七按刀而立,玄甲铁面下传出冷硬的军令:

“所有人!锦衣卫、京营、杂役。解刀卸甲,排队搜身!”

户部主事带着两名书办坐在长案后,面前摊开厚厚的账簿,每搜一人,便提笔记一笔。

边军士卒持刀列阵,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京营士卒早已得到消息,李把总借机调戏贾府女眷,已被手段凌厉的凉国公枭首。

鉴于此,京营士卒虽有怨言,可还是安分地排队搜身。

直到一队锦衣卫的到来。

“凭什么搜老子?”一名锦衣卫百户梗着脖子怒喝,手按绣春刀柄。

韩七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朝身后挥了挥手。

下一瞬,弓弦震响!

“噗——”

一支铁箭在那名百户耳旁掠过,钉在了他后面的廊下墙体上。

看见那支箭尾在墙体震颤,顿时让原本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

“凉国公令……抗命者,斩!”韩七冰冷的眸光注视着那名变色的百户。

“这次是警告,再有违反军令,下回直接射喉咙。”

全场死寂。

京营士卒咽了咽唾沫,默默解下佩刀,排成长队。锦衣卫脸色铁青,却再无人敢出声抗命。

这一幕,均在宁荣二府前后门发生。

但很快,各处门前列队的人开始捂着肚子,或借尿遁或肚子疼相继离开队列。

那些维持秩序的边军也不阻拦,更没有派任何人盯梢。

……

宁府会芳园。

“快!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快把东西藏这儿!”

三名京营士卒鬼鬼祟祟蹲在太湖石后。

他们从靴筒里摸出几颗金瓜子、银锭、碎银、铜板、小饰品头面等等,还有太宗时期面额小的官票,迅速塞进石缝,或埋在雪地里。

其中一人心里暗骂:“妈的,凉国公这杀才,连个铜板都不让带出去!只能先埋这儿,等风头过了再来挖……”

宁府前花园,花海假山后。

另一批锦衣卫们借着夜色掩护,把身上私藏的脏物迅速藏好。

他们作为抄家老手,所藏的地方较之京营的还要隐蔽,便是有人进来搜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地方。

其中一名小旗心里盘算起来:“贾家这次是完了,可这些东西不能白丢……等案子结了,老子夜里翻墙进来取!”

更隐蔽的角落,几个小旗模样的男人正往池塘里沉箱子。

……

景和三十九年,二月初四,小雪

天色刚暗,宁荣街两侧火把如龙,照得飞雪簌簌发亮。

韩七按刀立在荣府正门,铁面覆甲,声音冷硬:

“搜身完毕者,列队候令——擅离者,斩!”

军令甫下,队列中便有骚乱声响。

可是,宁荣街两侧屋顶之上,两百边军弩手伏于飞檐兽吻之后。

但凡有人敢趁乱脱逃,下一刻便是箭雨倾泻。

长街之中,两百铁骑披甲执锐,战马铁蹄踏碎薄冰,来回巡弋。

为首的赵铁柱横槊立马,一双鹰目扫过队列,但凡有人眼神闪烁,立刻便有亲兵按刀逼近。

韩七按刀而立,玄铁面甲下只露出一双冷眼。

他身后站着两排边军悍卒,人人腰悬斩马刀,肩扛铁棍。

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将蠢蠢蠢欲动的人碾成肉泥。

随着满肚子怨言的京营和锦衣卫排好队列,京营队列里突然踏出个铁塔般的汉子。

看他的穿着打扮,是一名把总。

“将军!”

此人一身旧棉甲洗得发白,肘膝处打着粗麻补丁,抱拳时露出手背一道蜈蚣似的疤。

韩七稍一打量,便看出那是鞑靼弯刀留下的记号。

“末将左军后营把总马甲,请韩将军容禀!”

“讲!”

“眼见天色都暗了,兄弟们抄了一天家,滴水未进,可否先让兄弟们回营填填肚子。”

“不行。”

闻言,那铁塔般的汉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近人情的韩七。

反倒是韩七,对于敢和自己对视的马甲起了一丝兴趣。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替兄弟们出头的把总。

此人眼里有杀气,换言之,他和他们这群边军一样,都是上过真正战场的人。

“瞧你这体格和气势,倒不像京军。你是下面抽调上来的府军?水师?”

赵鹰是汉王心腹,而汉王在神京真正的底气,便是七万府军卫,也难怪韩七如此猜想。

而在南边,也只有水师上过战场。

韩七眯起眼道:“不过,我倒是对你的名字更感兴趣。”

马甲一听,半晌没有回答。

良久,他才低声向韩七说了来历。

马甲这名字来得心酸。

他爹马老墩在宣府当了三十年墩军,到死都没攒够钱打副像样的铁甲。

景和十二年腊月,婆娘生二胎那晚,老墩蹲在烽燧堡外头,听着屋里婆娘嚎叫。

抽了一夜旱烟的老爹,把烟锅子往雪地里一杵:“就叫马甲!老子倒要看看,这小崽子能不能穿上全须全尾的精甲!”

这便是马甲的名字由来。

景和三十二年,他凭借招募进了宣府吃军粮。

景和三十五年,鞑靼三万铁骑压境。

宣府镇死得只剩七百人,马甲从尸堆里爬出来。

单手擎着烧剩半截的总兵帅旗,硬是插上了鞑靼人垒的尸堆。

后来兵部叙功,郎中拍着他肩膀笑问:“想要啥赏?”

这憨货咧着冻裂的嘴:“能给副铁甲不?”

满堂哄笑里,他捧着把总的铜牌和一副能祖传的铁甲回了宣府。

他哥马铁继承了爹的世职,因功授总旗。

他这种次子,能混个募兵官已是祖坟冒青烟。

不过亦是因为那次兵部叙功,职方清吏司主事把他的事迹上报侍郎,次年他便被调入京营。

听完马甲的大致叙说,韩七肃然起敬。

马甲突然扯开自己的棉甲,扯出三块馍馍、半吊铜钱,全副家当就这么些。

京营和锦衣卫进行抄家前,皆会将身上的财物计算留底。

这也是为了防备抄家兵士私藏东西不好点算。

“将军明鉴!”

“某这个把总当得寒酸,麾下满编该有六百,实则能提刀上阵的不足两百。而这些老卒,多是跟某一样从宣府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卒。”

“当年宣府弟兄们饿着肚子跟鞑子拼命时,上头还在喝兵血克扣军饷!但某从未向兄弟们伸过手,某拿项上人头替这些兄弟作保,他们必然不敢伸手藏私,若后面查出有人藏私,某愿授首伏法。”

说到这里,马甲朝韩七抱拳,微微俯下身子。

“这帮崽子跟某抄家一整天,滴水未进。有几个新兵蛋子腿肚子直打晃,再熬下去怕要出人命!”

“求将军成全。”

马甲铁塔般的身躯又压低三分,抱拳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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