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荣禧堂。
广场上三百京营甲士与三百锦衣卫分列两侧,如雁翅般排开。
宋辞下令府内奴仆一炷香内集结,此刻满院子挤满了贾府奴仆,黑压压一片,粗粗看去不下六七百人。
这还只是荣国府里的,若算上宁国府,以及辽东、金陵、神京各处庄田的佃户,怕是有数千之众。
虽是人头攒动,却无一人敢高声言语,只惶惶不安地静候发落。
而薛家一时没有听清命令,倒和一众嬷嬷挤在一起。
不过薛宝钗在临出门前,把她和宝琴还有妈妈都换了身朴素衣裳,缠了头巾,整体看起来倒不像富贵人家。
荣庆堂垂花门前,气氛更为剑拔弩张。
锦衣卫与京营甲士刀剑相向,都想抢先冲入荣庆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锦衣卫西城千户瞧见赵鹰亲临,顿时噤若寒蝉,默然退至一旁。
锦衣卫众人见状,也纷纷收刀后退。
这一幕,直看得倚在垂花门边的贾赦面如死灰。
贾赦的帽子歪在一边,颤声道:“大人!里面外男恐怕不便……”
“啪!”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贾赦踉跄数步,他跌倒时不慎从怀中滚落一方锦盒。
赵鹰目光一凛,俯身拾起打开一看,顿时冷笑道:“哟呵,好胆!竟还敢私藏房契?”
身披青鹤氅衣的贾政强撑着上前,朝赵鹰拱手道:“下官工部员外郎贾政,这位是家兄。里面是家母居所,这位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呵,一等神威将军和贾员外郎,你们不是看过抄家圣谕了吗?”赵鹰看了眼一等将军贾赦,又望向贾政,笑了笑道,“本将奉监国之命,查抄宁荣二府,恕本将难能从命。”
“传令,给我进去,搜……”
“慢。”
正僵持间,忽听身后传来冷喝,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响。
众人回首间,只见一队边军装束的将士大步而来。
赵鹰见为首之人面容刚毅,左手残缺一根尾指,正是凉国公麾下亲信韩七。
韩七大步流星走到垂花门前,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高高举起:
“奉凉国公军令,荣庆堂由边军查抄!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赵鹰盯着那枚铁牌,脸色阴晴不定。
他昨日才亲眼见过宋辞在西城门前的强势,情知若不退去,还不知后面会如何收场。
但如果就此退去,势必会影响他在京营的威信。
正在他进退两难时,一个京营小旗匆匆跑来,在赵鹰耳边低语:“将军,左队李把总因对贾府女眷无礼,方才已被凉国公当场斩首!”
赵鹰闻言脸色骤变,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只觉后背发凉,暗暗发誓今后定要离这个杀神远些。
这凉国公瞧着年轻却行事果决狠辣,连一个把总说杀就杀,当真是个惹不起的煞星。
此刻的赵鹰哪敢违逆,只得强压怒火,拱手道:“既是凉国公军令,末将自当遵从。”
说罢挥手示意京营甲士撤出。
那些锦衣卫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在西城千户的带领下,一个个低着头快步退开。
有个年轻锦衣卫不小心踩到石子踉跄了一下,被同伴狠狠瞪了一眼,生怕惹恼了这些杀神般的边军。
赵鹰退去后,很快从亲卫嘴里打听到来龙去脉,而后又跑来一个亲卫,把总旗老王一事如实汇报。
他迟疑一会,遂招来心腹耳语几句,命他速回大明宫把此事禀报汉王。
却说贾赦和贾政见到京营和锦衣卫如潮水般退去。
兄弟对视一眼,皆是在心中震惊,什么时候朝廷有了凉国公?
无怪二人不知情,眼下贾府被圈禁,消息封闭,朝廷刚册封的凉国公,兄弟自然不清楚是何人。
但他们眼见硬气的赵鹰都对那位凉国公退避三舍,此刻哪还敢阻拦这些边军入内。
韩七见众人退开,冷哼一声,挥手道:“弟兄们,进去仔细搜查!记住国公爷的吩咐,一砖一瓦都要查清楚!”
边军将士齐声应诺,脚步声整齐划一地踏入荣庆堂。
那铿锵有力的步伐声,震得大老爷心头发颤。
……
韩七率领边军闯入荣庆堂时,贾母正搂着宝玉坐在正堂的紫檀木雕花榻上。
见一群陌生军汉闯入堂屋,满堂女眷顿时乱作一团。
刑王两位夫人虽然惊呼,却第一时间来到贾母身前,替老太太挡住这群凶神恶煞之徒。
“老祖宗!”鸳鸯惊呼一声,急忙把贾母护在身后。
琥珀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金钏更是吓得直接瘫软在王夫人身后。
两位夫人的陪房嬷嬷们抖若筛糠,挤作一团。
贾政面如土色地走到罗汉榻前,低声对老太太道:“母亲,今日抄家的人并非柳芳,而是一位儿子从未听过的凉国公。”
贾母闻言一怔,一颗心瞬间下沉。
若主持之人不是柳家侄子,那她后面的那些体己银岂不是要……
一念至此,老太太就恨不得拿拐杖敲死眼前这两个儿子。
若不是他们先前派人来报,说是抄家之人是理国公府的柳芳,她早让鸳鸯等人把棺材本藏好了。
此时此刻,再苦恼也打了水漂。
贾赦牙齿打颤:“母亲,儿子从未听说过朝廷有凉国公这号人物…”
“会不会是早上的朝会生了变故。”贾母收敛心神,强自镇定道。
“母亲所言极有可能,儿子如今被困在府里,难能打探到朝会的信息,我只希望,宝玉他舅那里会有转机。”贾政叹息一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子腾身上。
贾赦闻言目光闪烁,弟弟这番话头让他生起一丝希望。
从昨夜到今日抄家,他们便被困在府里半步出不去,这让他这个大老爷很被动。
若是等这些人抄完家,他定要找上那些开国勋亲,让他们联合上表替贾家开罪。
且说宝玉跑进荣庆堂请老祖宗替他寻丫鬟,但贾母劝了几句便紧紧抱住这个宝贝孙子抹眼泪。
这会儿的他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林妹妹…林妹妹可怎么办…”
韩七进屋后便冷眼扫过众人,厉声喝道:“搜!”
边军将士很快以小队散开,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地方。
不多时,便从贾母的碧纱橱后暗格中抄出数万两银票。
另有一尊三尺高的羊脂白玉观音像、十二扇紫檀嵌象牙屏风、一匣子鸽血红宝石、御赐的鎏金香炉。
还有数十件汝窑、官窑的珍品瓷器。
除了这些,还有博古架上的无数珍玩、外面院子里的珍鸟等等。
尤其是那金自鸣钟异常刺眼。
贾母见大半生的珍藏被一一翻出,身子一晃险些晕厥。
贾赦望着这些东西瞪圆眼珠子,眼眸闪过一丝贪婪。
贾政亦是当场呆在原地,他着实没想到母亲的家底如此丰厚。
邢夫人被满地宝贝惊得暂时忘了害怕,眼也不眨看着地上琳琅满目的物品。
王夫人死死攥着帕子,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她在心里默默估算起老太太的家底。
眼前除了珍玩难于估算,不计算银票,现银含金条和银锭,再看它们的摆盘和箱子规模,约摸5、6万两。
鸽血宝石、东珠、翡翠等珠宝首饰,估值约在8-15万两之间。
加上那些珍贵药材皮草,还有雀金裘等绸缎。总计约30万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