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啊,你方才说与贾府有私仇?说来听听。”正僵持间,忽见宋辞唇角微扬,闭眼发话道。
他语气闲适,手上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盏。
袭人闻言手上动作一滞,偷眼去瞧王熙凤的脸色,却见二奶奶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显是气得不轻。
经这一番周折,院中剑拔弩张之势倒是缓和了几分。
老王见机,忙又拱手道:“国公爷明鉴……”
“三年前我妹妹才十四!被王信那畜生喂了暖情酒糟蹋,贾琏亲手将我妹妹扔进荣国府庄子的柴房关起,供王信玩乐。”
语气顿了顿,总旗猛地揪住贾琏的发髻,“这笔血债,你休想撇清!”
王熙凤突然厉笑:“荒唐!若真是我堂弟王信作案,我叔叔早将他军法处置……”
“处置?”老王扯开衣襟露出满身鞭痕,“三年前,我爹娘多日不见妹妹音信,遂到你王家寻亲。殊不知,却被你王家豪奴乱棍撵走。”
“老子气不过,在醉仙楼找王信讲理,而他二话不说,便欲让豪奴打死我。恰巧当日有巡城御史经过,此事闹到王子腾面前,他当着我爹娘的脸面,说是我妹妹勾引他王家哥儿。”
“呵!”老王从齿缝中挤出一丝冷笑,“多亏王大人秉公执法,那畜生只挨了一顿骂……而老子当夜回营,却挨足了三十军棍!”
“我爹娘担心害了我,当夜便投井身亡。”
“贾琏,今日要么剁了你的狗头祭我父母,老子再伏法偿命。要么……”
“这位好汉,你先冷静,你的仇人是王信,与我贾琏没有干系的呀!”贾琏真真是欲哭无泪。
“况且收留你的妹子,也是我看在王信的面上。都……都是王信逼我的,你别找我报仇呀。”
老王无视贾琏求情,他从贴身的油布包里抖出一张发黄的卖身契。
“这上头按着你贾府和王宅的通商印。你道我为何要进京营?老子蛰伏两年,目的就是为查清这印鉴真伪!”
贾琏两腿战战:“不……那是王信逼我……我有黑料被他掌握在手里。“
“逼你?”
老王从牙缝中挤出冷笑,从卖身契上面展示一块染血的帕子。
那张手帕一角赫然绣着王家徽记。
王熙凤瞳孔骤缩,这竟是王家内院用的云锦。
那帕子角上绣的缠枝莲纹,分明是王家独有的徽记。
亦是婶娘给王智下聘时特制的花样。
见状,王熙凤踉跄地后退数步,绣鞋踩到血泊都未察觉。
享受俏丫鬟捶腿的宋辞,瞧见王熙凤的反应后,便察觉那张绣帕是关健信物。
老王展示那块锦帕道:“这是你送我妹子的礼物,三年前我妹妹不知何故相信你,而你呢?却亲自押着我妹妹去了人市。”
“我妹妹最后落得在扬州被人活生生打死,卖身契上面除了有你贾琏的画押!还有这张绣帕,上面有你亲笔题写哄骗我妹妹的诗词,我妹妹至死都没有丢掉这张手帕,这便是你欺骗我妹妹的佐证。”
“琏二奶奶不知道吧?”老王气不过,拿刀背使劲地拍打着贾琏那张俊秀脸颊,“你那位好堂弟,还赏我妹妹二两碎银……”
“呵!二两银子,这就是你们王家的买命钱!”
“今日要么剁了贾琏和你的狗头祭我家人,老子再伏法偿命。”老王冷眼注视着失神的王熙凤。
王熙凤瞧见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眸,下意识退后。
就在这时,总旗老王突然甩出一份《认罪状》:“贾琏,要么你今日画押认罪。要么你写一份休书。”
说罢,老王手上的刀尖突然转向王熙凤,挟持着贾琏朝她走近,“某也让王家女,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放屁!”王熙凤厉声尖叫,“你与贾琏的恩怨,与我王熙凤何干……”
“啪!”
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王熙凤脸上,金簪应声落地,青丝散乱如瀑。
“奶奶!”平儿与丰儿慌忙扑上前搀扶。
“贾王氏!”总旗脸色铁青,“若非你在外私放印子钱,逼得我爹娘卖女偿债,我妹妹岂会遭王信和贾琏毒手?”
闻言,王熙凤一瞬间失神:“我只是放印子钱,但我王熙凤从未有逼迫他人卖儿卖女,更没有逼死人命。”
另一边,正在看好戏的宋辞眸光骤冷,他的目光盯紧那张状纸,发现上面竟盖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印。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五城兵马司是汉王的人。
而王子腾左右摇摆,总旗老王的幕后推手,究竟是不是汉王?
宋辞指尖摩挲茶盏,蓦地眼睛一眯。
他清楚瞧见五城兵马司的官印,本该盖在状纸左下,这印却偏右三分。
汉王的人,何时这般不讲究了?
就在此时,宋辞不经意间,瞥见老王手中那副帕子,上面一朵腊梅的刺绣针法。
竟和他昨日在宫中遇见楚王时,前后两方帕子,它的戳纱针与纳纱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宋辞目光一闪,遂冷眼旁观。
啧~
有意思。
总旗老王不再理会王熙凤,转而盯着贾琏的后脑勺,“你即刻写下休书,就说你夫人遭了京营把总污辱!”
“若你写了,我便带着你去找王信。”
被揪仰头的贾琏痛得眼泪直流,听见写下休书能保命,便在心中盘算起来。
老王说着,从腰带上取出一份沾有笔迹的纸张,他转头对一众丫鬟怒目而视,“速备纸墨!否则立取尔等二爷性命!”
兴儿闻言,不待吩咐便冲进屋内,哆嗦着捧出文房四宝。
贾琏抖如筛糠,抓起毛笔时墨汁溅满衣襟,却不敢看王熙凤一眼,只盯着那张休书模板发怔。
老王见贾琏迟疑,一刀背敲在他的后脑上,厉声道:“写!就写贾王氏无出、德行有亏,更勾结外男谋害亲夫,实乃淫妒恶妇,不堪为妻!”
听到此处,宋辞眸光微动。
原来这总旗不仅要报仇,更想让贾琏这对夫妻身败名裂。
且说王熙凤被人甩了一记耳光给打懵了,其后听到那些休书字眼,她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贾琏,千万别尝试我的耐心,我能在国公爷面前亮刀,就已做好身死准备。你若不写,我先杀了你,然后再了结自己。”
贾琏双腿打战,突然想起王熙凤把他身边的丫鬟全部赶跑的情形。
再者,如今王子腾失势,还留着这样的悍妇作甚。
“别杀我!”他一把抓过立好的字据,“我写!我写……”
贾琏虽怕王熙凤把他的丑事抖擞出来,但他现在却被人拿刀架着,权衡利弊后,他还是选择了休妻。
不多时,一封休书落成,贾琏签字后双腿一软,就欲瘫倒在地。
所幸老王死死攥紧他的衣袍后领悟,才没有使他摔倒在地。
当老王瞧清上面的休书后,拿刀割破贾琏的指尖,疼得他浑身哆嗦。
“摁手印。”
“唰!”
贾琏生怕下一秒的刀割他的脑袋,快速摁下。
王熙凤见状,气血攻心的她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