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马球场。
旭日初升。
“吁!”
李重茂轻扯缰绳,止住马儿行进的步伐。
和陈玄礼二人停在了球场外。
同陈玄礼已经来过许多次这里了,他对这球场都已经是十分熟悉了。
李重茂一身朱红色轻便胡装,陈玄礼则是穿了身天青色胡服。
“大王,这时间倒是不凑巧,正逢葛兄与麻兄当值……”
陈玄礼出声解释了一句。
那一日薛崇简言说多叫上几人时,李重茂当即就想起葛福顺他们几人,没成想时间冲突了。
他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无事,不过是场玩耍,不用过于认真。
倒是陈都尉今日怎地穿的与我不同?”
陈玄礼恭敬回答道:“此乃为属下新做的服饰,属下听闻要陪同大王,便换上了。”
李重茂赞许着说道:“陈都尉……有心了。”
正这么说话间,李隆基会同薛崇简也是驾马前来,身后跟着刘幽求和王毛仲。
李隆基、薛崇简一身灰蓝色胡服,头发扎起,用根黑色布带束缚住。
刘幽求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有些苍老,三角的吊梢眼,眼珠不时转动,脸上多是皱纹,那颗黑痣还是极为显眼,穿着一身胭脂红。
王毛仲乃是高丽出身,三十左右年纪,一双细长眯眯眼,就穿着身浅红色短袖窄衣,身形倒是壮硕,露出的臂膀黝黑,一副庄稼把式。
李重茂见他们一行人骑马到了跟前,一起勒住缰绳,稳当停住。
李隆基施施然说了一句:“四郎倒是来得颇早。”
语气平淡,似乎是因为面朝日头的缘故,他抬起手挡在眉目前,看不清眼神。
“无妨,弟本就年少,合该先到等着才是。”
李重茂轻声回了一句。
互相说了些扯皮话后,马球场的大门也缓缓打开。
李隆基一马当先。
李重茂轻叱一声,握紧缰绳,随即跟着进入。
应该是李隆基提前说好的缘故,今日的马球场明显的有了一番变化。
四周的围栏,插上了许多彩旗,随风而飘。
众人驾马而入,卷起了烟尘。
过了片刻,烟尘散去,李重茂与李隆基双方持着手杖,勒马相对而立。
李重茂见李隆基目光望向他身后的陈玄礼,忽地出声说道:
“四郎这般自信,就只带了一人不成?”
李重茂侧头看了眼陈玄礼道:“吐蕃使团入京师在即,能叫上陈都尉也是殊为不易了。
左右是娱乐,还望阿兄高抬贵手才是。”
李隆基摇头道:“怎可如此……我见陈都尉穿着同我等相仿。
不如,陈都尉换到我这一侧,刘邑尉和毛仲同四郎一队,四郎以为如何?”
李重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看向陈玄礼,问道:“陈都尉意下如何?”
换队,哪是那么简单的理由。
李隆基眼下的一言一行都是有其目的所在。
潞州虽然有着他许多的风流债,但那里比得长安繁华,想必最近为了不再重回潞州做别驾。
李隆基也装得安分不少,轻易也没去招惹韦皇后那一党人。
明面上,大多时间也只是居住在隆庆坊中。
陈玄礼拱手说道:“全凭大王吩咐。”
听到这番回答。
李重茂这才回头看着李隆基,道:“如此安排很是合理,便听阿兄的。”
见此情形,李隆基眯着眸子,眼神向刘幽求和王毛仲示意。
刘幽求二人旋即会意,轻夹马肚,来到李重茂身侧位置。
换队一说,只是李隆基临时起意,原本没这个想法。
可当他看见李重茂独自带着陈玄礼后,再打量了一下双方的服饰,便有了这个想法。
虽然不指望一场简简单单的打马球,能有什么结果,但多有一分交集,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李重茂看着刘幽求二人,笑着说道:“小王技艺不精,恐怕得仰仗二位了。”
“大王言重了。”
刘幽求身为一个文人,有些拘礼。
大唐时候的文官可不文弱,骑马射箭,那是基本,大多也是上马能杀敌,提笔就赋诗的人物。
王毛仲就快把眯眯眼闭合成一条缝隙了,瓮声瓮气地道:“小人自当尽心。”
陈玄礼看了一眼李重茂,见他点头,这才轻勒马绳,纵马向李隆基走去。
薛崇简让开一个身位。
至此,双方的服饰颜色看起来倒是有些统一了。
分成左右两侧,各自持着手杖。
李重茂举起手杖,向李隆基说道:
“阿兄,请指教。”
李隆基握了一下红色马球,哈哈笑道:“四郎随性而为!”
说罢,他将马球往空中一抛。
夹紧马肚。
提绳纵马。
李重茂也是相同动作,不遑多让。
李隆基的马球打得很好,骑马也很不错。
武则天在世时,李唐宗室都是如同将头埋进土中的鸵鸟,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武则天注意到,白白断送性命。
所以一个个的都是想着法子自污,李隆基也不例外,他这些唱曲和马球技艺,也是那时终日厮混学来。
伴随着李重茂众人的争相纵马,马球场上顿时烟尘四起。
手杖相互碰撞,犹如兵器相交。
李隆基骑马迅速无比,击球向前。
陈玄礼虽然平时和李重茂练习颇多,他却没有来拦。
反而紧紧贴着王毛仲,二人都是颇有力气,一时间竟然紧贴在一起,无暇顾及其他。
刘幽求则是眼珠子一动,纵马追着薛崇简而去了。
一时之间,仿佛这球场上,就变成了李重茂和李隆基二人的争斗。
咣咣咣……
锣声响起,马球场上烟尘尽去。
最终以李隆基先进了两球结束。
李隆基勒马拦在李重茂面前,指尖轻敲球杆:“四郎,你我袍色相冲,看着倒像是两军交战。”
他目光扫过陈玄礼的蓝袍,笑意渐深,“亏得陈都尉技艺精湛,不然阿兄也没这么容易赢下。”
李重茂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脸上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他余光瞥见刘幽求在旁顿首,朗声应道:“阿兄过谦了!弟学艺不精,输了也属应当。
恭喜阿兄赢了。”
说话间。
陈玄礼低头握住马绳,沉默不作声地来到李重茂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李隆基闻言一怔,看着陈玄礼的动作,手中缰绳不自觉攥紧。
马球场上,微风拂过众人的面庞。
李隆基的目光穿过李重茂年少的脸庞,望向他身后那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的陈玄礼。
李隆基禁不住心中自问。
自己真的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