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重茂踩着晨露,进了大明宫。
今日是李奴奴封为金城公主后的归宁日子,回宫向李显和韦皇后请安谢恩。
大明宫外,李重茂望着李显的御辇已然远去。
提脚迈入了紫宸殿。
大殿内,青铜镂空的熏笼,燃着苏合香,帷幔飘动。
几名宫女安静侍立在软榻两侧。
韦皇后拉着李奴奴,斜坐在上面。
听见步伐声,李奴奴率先转过头来,看见了李重茂。
正想欣喜地向他跑来,忽的想起了什么,按耐住内心。
韦皇后双手搭在李奴奴的手上,察觉到了她的异动。
随之看去。
目光里隐约闪过一丝厌恶。
韦皇后声音不轻不重地道:“温王所为何来?”
李重茂恭敬地行礼:“臣见过皇后殿下。奉邠王兄所托,送些金城的旧物过来。”
韦皇后目光斜视:“温王……倒是颇为有心了。”
正欲再接着说些什么,便听见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顷刻间,李裹儿大踏步走了进来,丝毫没有顾忌仪态。
“母后!祭天亚献时,母后随祀之人,可有定夺了。”
人未见,声已先至。
及至到了跟前,李重茂看见李裹儿一副惊讶的神色。
显然是好奇他为何会在此处。
见李裹儿全然没有副好的仪态,韦皇后出声斥责道:“行事莫要慌张,急急忙忙成什么样子!”
“母后莫怪,这不是祭天大典临近,女儿担忧嘛。”
李裹儿撒了个娇。
只不过,对于李显,这可能还有些用,韦皇后却不吃她这一套。
她很是清楚自己女儿的骄纵性子。
不过李裹儿的话,也让她开始沉思起来。
虽然韦皇后联合韦巨源等人将自己推举为亚献,但随祀的人选,却有些不好定夺。
正常的亚献,都是王公大臣,随祀的人选都是从宗室子弟中挑出来。
可她因为身份,却不好定夺人选。
为此也正发愁得紧。
见韦皇后陷入沉思,李奴奴还是没能忍住心思,朝李重茂这边走来。
李重茂心底一跳,他现在还没有拿准韦皇后的脾性。
但眼见李奴奴可怜巴巴的小脸,还是没能忍住,轻轻握住她递过来的小手。
李裹儿看向一旁站立的李重茂,心下有些奇怪,随即开口问道:
“今日金城归宁,四郎你在此作甚?”
“回阿姊,我受邠王所托,送些金城的于王府中的旧物过来。”
李裹儿听罢恍然点头。
李重茂见韦皇后还在苦思,于是便轻声开口说道:“皇后殿下,臣有一句话想说,不知可否?”
韦皇后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淡淡地吐了一字:“讲!”
自从亲生儿子李重润死后,韦皇后膝下所出皆无儿郎。
对于李显的几个庶子。
谯王李重福,她一直认为自己儿子被武则天逼死,乃是他从中谗言撺掇,所以对其十分厌恶。
李重俊,无甚感觉,只是李裹儿平素看他不起,于是韦皇后就听之任之,只是却不曾料想后来出了李重俊愤而杀死武三思一事。
李重茂年龄小,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按时请安外,韦皇后并没有见过多少,没有太深的感觉。
但向来这个温王都是沉默寡言。
怎地,突然变得如今这般沉稳有度了。
李重茂故作一番沉思,缓缓说道:“皇后殿下母仪天下,若行亚献之礼。可令诸位宰相之女为斋娘,替代斋郎,代执盥洗、奠帛之仪,皇后专行亚献正礼,如此一来,既显尊崇,又省辛劳。”
听到李重茂这番有条不紊的话语,韦皇后面容挂上惊喜神色。
李裹儿自小在韦皇后身旁长大,见她的脸色,猜想着韦皇后肯定是十分满意。
于是便凑上软榻前,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重茂见韦皇后的表情骤然变得十分精彩。
时而蹙眉,时而眯眼。
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母后强为亚献,已经惹得朝臣不满,裹儿你又为何如此执拗……”韦皇后顿了顿,目光忽地看向李重茂,“也罢,既然你有法子,等到事成之后,母后便再向你阿耶提一提此事。”
李重茂听到韦皇后如此说,又见她向自己看来。
猜想应该是李裹儿将与吐蕃马球比赛一事同韦皇后讲了。
并想以此借他的名义,实则让李裹儿代行终献。
说罢,韦皇后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近前几步。
“温王平日长居宫外,倒是颇为不易,既然替本宫分了忧,便赏赐你一些金银之物吧。”
“臣所说,并非为求赏赐,只是偶然得来想法。皇后殿下若要赏赐,臣想换其他,不知可否?”
李重茂拱手低头,试探着说道。
贸然拒绝赏赐,提其他要求,肯定会惹得韦皇后不喜,但为了能在宫中有个眼线。
纵然不讨喜,也得试试才行。
果然!
韦皇后声音骤然变冷:“哦?你倒说说,想要换作什么。”
李重茂抬头,迎着韦皇后冷冽的目光,转头看向李奴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金城初入宫内,怕是有着些许不适应,臣想向皇后从含元殿中讨要一人,侍候金城。”
韦皇后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若是李重茂当真提出什么过分请求,她当场翻脸也不是不可能。
但就要个内侍这种小事,她倒是不放在心上。
既然他不要钱财,自己当然乐于答应。
于是开口说道:“四郎与金城倒是情深,既如此,你便去向高知事要人便是。就说本宫已然应允了。”
“臣替金城谢过皇后殿下。”
李重茂携着李奴奴行礼谢恩。
韦皇后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李重茂正欲退出殿外。
便听李裹儿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吐蕃使团不过几日就会来到长安,四郎可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李重茂回道:“臣弟自当铭记在心。”
随后便牵着李奴奴出了紫宸殿。
大殿内,韦皇后同李裹儿母女二人谈着心。
“这便是裹儿所提及温王,有了的新变化?”
“四郎总归替母后想了个法子,解决了亚献事宜吧!母后便信女儿一次吧。”
韦皇后叹了口气:“此番,你却需要收敛一些性子了,莫要再学从前。”
韦皇后指的是前太子李重俊景龙政变的谋逆一事。
李裹儿忽地感觉身子一颤,喏喏说道:“女儿知晓了……”
李重茂带着李奴奴走到含元殿外。
刚巧便遇见了高力士与高富二人。
“高知事,小王已与皇后殿下说好,便麻烦知事多加费心了。”
高力士连忙带着高富行礼,“下官谢过温王。自当尽心!”
李重茂笑笑,没有说话。
看着高富在高力士身后,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
便领着李奴奴离开了。
大明宫一侧的偏殿外,李重茂看着拉着自己衣角的李奴奴,轻声说道。
“阿叔日后会常来宫中看你的。”
随即便向她说了还要去邠王府给李守礼回话。
李奴奴黯淡的小脸,这才好了一些,揉搓着指尖,小声说出一句。
“阿叔替奴奴向阿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