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朝李重茂行了一礼。
李重茂打量着她。
上官婉儿一副男子打扮,只是粉面红唇,眉间的那一抹梅花花钿,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身。
年俞四十多,却不如太平公主那般显老,反倒像个三十几岁的模样。
只听她声音柔和,开口说道:“臣妾见过温王,崔郞官未曾识得大王容颜,一时冲撞了大王,望大王勿要怪罪。
郞官也只是一时为葛将军所气,这才慌乱出口。”
好一张利嘴,不提崔湜仗势欺人,只言说是崔湜同葛福顺怄气之争。
真不愧是侍候了武则天几十年的人物。
李重茂暗自赞叹。
“上官昭容言重了,不知者不罪。本就无甚大事,既然如此,就此揭过。
小王再度代葛将军向崔侍郎道歉。”
为一小事,同上官婉儿生恶,着实不划算。
上官婉儿眼下虽然是挂昭容的名头,可她并非李显的妃子。
她的职责是负责协助起草诏书。
只因女官最高品不足以封她神龙政变功劳。
在韦皇后的提议下,李显这才把她封为昭容。
葛福顺见此情形还想有动作,却被一旁的王崇晔和陈玄礼按住。
麻嗣宗也是对其眼神示意。
上官婉儿退后半步,和崔湜前后相差半个身位。
“大王此话折煞我等,臣妾惶恐。”
顿了顿,上官婉儿看了眼崔湜,示意他上前行礼。
“臣妾觉得大王先前一句宰相肚里能撑船说得极好,就让崔郞官同葛将军消了气,就此作罢。
大王以为如何?”
上官婉儿聪明在她没有自己做决定,而且借用李重茂的一句话抬高他,把决定权交予他。
李重茂笑了笑:“上官昭容所言有理,就此揭过便罢。”
崔湜向他行了一礼。
随后同葛福顺对视,两人各自点头,便不再看向对方。
似乎从上官婉儿出现,崔湜就变成了哑巴。
“不知上官昭容和崔侍郎前来,所为何事?
若是为打马球而来,可与我们一起,我们正缺一同耍闹练习的对手。
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李重茂这话一出,上官婉儿顿时有些犹豫了。
如今,吐蕃使团来长安在即,那比试马球一事也是传得人尽皆知。
因此,府中养了马球队伍的,都是摩拳擦掌,试图借此机会在中宗李显面前长脸。
万一李显一高兴,那可就搏了个出身机会。
这也是崔湜在上官婉儿耳边啰嗦了几日后,她为其出的法子。
所以才有了两人今日城东之行。
上官婉儿本来还想拉上太平公主一起,却被拒绝了。
“大王此意甚好。”
上官婉儿赞叹了一声,眼神示意了一下崔湜。
崔湜连忙点头称是。
李重茂见他们答应了,就回到王崇晔几人当中开始商议。
上官婉儿望着李重茂的背影。
心中泛起了思绪。
她久居宫中,见过李重茂也有许多次了,只是未曾有交流。
只因李重茂每次来宫中,都是草草向李显请安了事。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不与他们言谈。
是以朝堂内外,温王李重茂的名声都不显,以至于崔湜也对他当面不相识。
在上官婉儿的印象中,李重茂应是个行事慌张、怯弱的模样。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变化如此大?
恍若换人。
而且……温王何时同北衙禁军的人有了深厚的交情……
眼看他们一番动作言语,想来也不是初相识的模样。
就在上官婉儿顾自沉思之际,那边李重茂已和葛福顺、陈玄礼等人商议完毕。
上官婉儿同崔湜也带了一队人。
“上官昭容,小王初练马球,还不甚熟稔,若有错处,勿要见怪。”
李重茂歉意笑道。
上官婉儿连忙摇头:“大王言重……臣妾同崔侍郎说句话,暂且退下。”
李重茂点头,随即看着上官婉儿将崔湜拉到一旁。
不知说着什么。
那边,上官婉儿贴着崔湜,语重心长地说道:
“崔郞官,机会我同你寻来了,你自己好生握住。”
崔湜却有些不以为意:“婉儿何至于此,温王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还值得吾等费心不成?”
李重茂的身份,虽已经被封作温王,可毕竟年少且还是庶出。
又无母系势力,争大位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如今的朝堂,韦皇后同太平公主、相王李旦斗得火热。
谁会关注到一个不受宠的无根浮萍上。
“愚蠢!”
上官婉儿斥责了一句。
“温王虽为庶出,终归是圣人之子。谯王为皇后殿下不喜,如今的长安,可还有比温王身份更正之人?
古人尚知‘奇货可居’的道理,你怎地如此短视。”
为何则天大圣皇帝死后,她上官婉儿却还能无事,且官居上品。
不就靠着她这双善于察言观色,且看得长远的双眼么。
眼见崔湜还是不以为然,上官婉儿没来由地一股气。
我怎地眼光这般差,看上了此人!
这边叙罢,两队各自将人马聚齐。
依次在草场上排开。
李重茂这边,就是葛福顺他们三人和带来的几名士兵。
崔湜则是领着府中所养的一队人马。
双方各自握着球杖,相对而视。
王崇晔同上官婉儿一道站在场边观战。
马球的规则很简单。
双方互相击球,分单双两个球门。
单球门为一堵木墙,下设一个有网兜的小孔。
双球门则是两根木柱和一根横梁构成,双方各派一名队员守门。
双方以此互为攻守,无论单双球门,击球先进者为胜。
多以三球为限,就看哪方先击满两球。
翻身上马,双方来回攻守数个回合。
草场上,顿时掀起一阵尘土。
灰尘散去,均是一无所获。
李重茂喘了口气,骑马他虽然练过,可这马上击球,他还真不熟。
因此也只是负责在旁防守盯人。
要是换做脚踢就好了。
不过那不就成了蹴鞠了么。
李重茂抽空看了眼崔湜的那队人马。
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这些可不像是海参吃多了的样子。
换作用脚,只怕会输得更快。
眼下自己还能凭借着马术,防守一些攻势。
李重茂这里还在沉思。
另一侧,葛福顺和崔湜却是对上了。
“崔郞官,还是留些力气用作夜里罢!哈哈哈!”
葛福顺眼见崔湜握球杖的手有些发抖,出言嘲笑道。
崔湜顿时恼怒,讥讽道:“逞嘴舌之利有何用,怎不得见你进了一球?”
两人先前本就有嫌隙,这下对上了,更是倍感来气,更不饶人。
崔湜也顾不上击球了,只盯着葛福顺一人。
遑论别人如何,他只不想让这麻脸糙汉如意。
嗖!
一道球进网兜声音响起……
陈玄礼扬着手中球杖,颇为自得。
崔湜见此情形,暗道不妙,被这葛福顺耍了!
他一副懊恼神色。
对位的葛福顺见状却是哈哈大笑……
之后,崔湜放弃了继续盯着葛福顺。
全心放在击球上面。
可却已经晚了。
陈玄礼进了一球后,似乎来了感觉。
越击越顺。
李重茂见状也明白了大腿是谁。
于是他示意麻嗣宗,两人从左右侧翼护住陈玄礼,全力保他击球。
这般做法很快奏效。
不多时,再度传出马球击中横梁的清脆声。
随着崔湜那一队,守门人倒下扬起的尘土。
李重茂这一队人并肩纵马,勒住缰绳,停在一处。
互相击掌庆贺着。
崔湜灰头土脸地走道上官婉儿面前。
上官婉儿拍了拍崔湜肩膀,赞叹道:“崔郎官还是知晓些分寸的,不过是场娱乐,不用太过在意。”
崔湜脸色瞬间垮下来,很是难堪。
是我不想赢吗?
我那是赢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