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光在凌晨五点显得格外惨白。林夏用理查德的卡片刷开门禁，铜镜安全地藏在她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昨晚的幻象和哭泣留下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但她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些。
按照理查德纸条上的提示，她找到了标有“威尔逊-霍顿特别收藏“的金属柜。锁是老式的，用发卡就能撬开——这是她在国内文物局实习时学的不那么光彩的小技巧。
柜子里除了一些普通的海关文件外，还有一个褪色的红绸包裹。林夏解开结扣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里面是一幅未完成的刺绣，图案是一只凤凰栖在玫瑰枝头，与铜镜背面的设计几乎一致。更让林夏震惊的是，凤凰眼睛处缺少的珍珠，与她母亲玉坠上的那颗大小形状完全吻合。
她猛地抓住胸前的玉坠。母亲给她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这是家传之物，曾祖母说它见证过一段被遗忘的爱情。“
心跳如擂鼓，林夏翻过刺绣，背面用几乎褪色的丝线绣着几个汉字：“吾女艾琳十八岁诞辰，母病中刺。“
一张照片从刺绣夹层中滑落：一群穿着19世纪中叶服饰的人站在广州领事馆前，中央是年轻得多的威廉和文绣。文绣颈间赫然佩戴着林夏现在戴着的玉坠。
“不可能...“林夏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档案柜。照片背面写着“威尔逊婚礼，1857“，名单中有一个名字被圈出：“文彬——新娘之弟“。
文彬。林夏祖父的名字。
帆布包里的铜镜突然变得滚烫。林夏顾不上可能被人发现的风险，直接取出镜子打开机关。这次没有幻象，只有一段清晰的记忆涌入脑海——
母亲在病榻上为她戴上玉坠：“这是你高祖母文绣留下的，她爱上了一个英国商人...家族不承认这段婚姻，但你曾舅公偷偷保存了信物...“
“原来如此。“一个声音从档案架后传来。理查德走出来，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你也是家族的一部分。“
林夏下意识护住铜镜：“你跟踪我？“
“保护你。“理查德举起手机，屏幕显示着监控画面：克莱尔和两名保安正在空无一人的修复室翻查他们的工作台，“她一小时后会来这里。“
林夏迅速将刺绣和照片塞回原处，但理查德拦住了她：“等等，看这个。“他指向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英国人，面容与理查德有七分相似。
“我祖父，阿尔弗雷德·霍华德。“理查德的声音带着某种宿命感，“他是詹姆斯·霍顿领事的私人秘书，也是...后来的'镜子守护者'之一。“
“什么守护者？“
理查德刚要解释，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来自监控系统的警报：克莱尔离开了修复室，正向档案室移动。
“没时间了。“理查德抓起林夏的手，“后门。现在。“
他们刚溜出档案室，远处就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理查德将林夏推进一个消防储物间，狭小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交错可闻。
“听着，“理查德压低声音，“我祖父那辈人组成了一个秘密网络，保护类似铜镜这样的物品——它们记录着官方历史不愿承认的跨文化故事。“
林夏想起铜镜的量子异常：“这些镜子不只是记录，它们真的能储存记忆？“
“某种我们还不懂的技术。“理查德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前额，“我祖父相信是某种量子全息，中国古人可能偶然发现了...“
脚步声接近，他们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去，理查德继续：“克莱尔家族一直试图销毁这些证据。他们认为跨种族通婚是'大英帝国的污点'。“
“那铜镜...“
“是最后也是最完整的一个。“理查德的目光落在林夏的玉坠上，“现在看来，它选择你不是偶然。文绣的血脉让你成为钥匙。“
储物间的闷热突然变得难以忍受。林夏想起艾琳的问题——“我该属于哪里？“现在这个问题有了新的重量。她不仅是文化上的混血儿，更是血脉上的传承者。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她说。
上午九点，林夏若无其事地走进修复室，铜镜装在普通纸袋里。克莱尔已经在等她，身后站着两名保安。
“林小姐。“克莱尔的微笑像一层薄冰，“昨晚安保系统显示有人非法进入档案室。你知道什么吗？“
林夏将纸袋放在工作台上，故意让里面的铜镜露出一角：“我去取了些参考资料。理查德博士给了我权限。“
“是吗？“克莱尔向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搜查修复室，“奇怪的是，监控录像那段恰好...故障了。“
林夏保持镇定，看着保安翻箱倒柜。她昨晚和理查德制作的赝品就放在显眼处——外观几乎一样，只是缺少了机关和量子异常。
“你在找这个吗？“她主动拿起赝品铜镜递给克莱尔。
克莱尔接过镜子，手指刻意避开凤凰眼睛部位：“为什么擅自拿走馆藏文物？“
“为了完成您要求的评估报告。“林夏迎上克莱尔的目光，“比如这个纹饰设计，实际上是威尔逊夫妇爱情的隐喻。凤凰代表文绣，玫瑰代表威廉。他们的婚姻不是偶然，而是...“
“浪漫的废话。“克莱尔冷笑，“那场婚姻是个错误，艾琳·威尔逊的存在更是。幸好历史已经纠正了这个错误。“
林夏的血液几乎凝固。克莱尔的话几乎直接承认了她祖先参与了对艾琳一家的迫害。
就在这时，理查德匆匆进来：“克莱尔女士，馆长找您紧急会议。关于...董事会的问题。“
克莱尔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她将赝品铜镜递给一名保安：“把这个送到特别收藏部。“然后对林夏说：“我们晚点继续这场谈话。“
等克莱尔离开，理查德立刻关上门，确认监控摄像头仍处于盲区：“她发现了什么？“
“没有真品。“林夏从一堆普通文物中取出真正的铜镜，“但她知道镜子的秘密，故意不碰凤凰眼睛。“
理查德松了口气，随即表情凝重起来：“董事会的事是我编的，拖延不了太久。我们需要把铜镜送到安全地方。“
“哪里？“
理查德从内袋掏出一把老式钥匙：“我祖父的安全屋。在查令十字街老书店楼上。“他在林夏手心写下一个地址，“你先去，我留下应付克莱尔。“
林夏摇头：“太危险。她显然怀疑你了。“
“正因如此，我才要留下。“理查德的声音出奇地温柔，“我是霍华德家的人，她不敢轻易动我。但你...如果她发现你是文绣的后代...“
两人沉默对视，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最终林夏点头，将铜镜和玉坠一起小心收好。
“等等。“理查德突然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我昨晚找到的。艾琳的死亡证明副本。“
林夏翻开文件，上面清楚地写着“死亡原因：鸦片过量“，但签署医生名字旁有一个墨水印记——一只微小的凤凰。
“伪造的。“理查德指着墨水印记，“这是'镜子守护者'的暗号。艾琳没有自杀，她是假死逃脱。
林夏想起幻象中艾琳的痛苦与决心。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如果...她成功了呢？如果某个地方，她的后代还...“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门外传来克莱尔的声音：“理查德，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理查德迅速将死亡证明塞给林夏，用口型说：“走。后门。“
当林夏悄悄从紧急出口溜走时，她听到克莱尔尖锐的质问：“铜镜在哪里？那个中国女孩又在哪里？“
以及理查德平静的回答：“特别收藏部不是已经收到了吗？至于林夏，我想她请假了。家庭急事，你知道的...“
伦敦晨雾中，林夏抱紧装着铜镜的包，玉坠在衣领下微微发烫。两个世纪前，艾琳被迫逃离；今天，她沿着这条逃亡路线的反向行进，不是逃避，而是为了一段被掩埋的真相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