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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之郊,涂山南麓。
九座依山势而筑、形如覆斗的巨大祭坛,呈九宫方位巍然矗立。坛体由取自九州各地的五色神土夯实垒砌,高逾十丈,坛顶平坦如砥,中央各矗立着一尊高达丈余、形制古朴的青铜巨鼎炉胚。炉胚尚未封顶,敞开的炉口如同九张巨口,仰对苍穹,散发出沉重而原始的金属气息。
祭坛之下,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人群。来自九州万国的诸侯、部族首领、功勋部众,皆身着最隆重的礼服,神情肃穆,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期待,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山峦也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座最为高大、通体泛着玄黄光泽的主祭坛上。
禹王立于主祭坛之巅。
他身披玄色麻葛祭袍,袍上以金线绣着蜿蜒的江河与巍峨的山岳图腾。长发未束,仅以一根朴素的骨簪固定,几缕发丝在微风中拂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连日奔波于九州山川,疏浚最后的水道,平定残余的凶顽,他的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锐利,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
他手中并无权杖,只握着一柄形制奇特的玉圭——圭体狭长,通体呈现出温润的玄青色,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天然布满了如同水波流淌、又似星辰轨迹的繁复纹路。这正是得自洛水神龟、承载了天地水脉至理的——洛书圭!
此刻,禹王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九座巨鼎炉胚,扫过肃立的人群,最终投向浩渺的苍穹。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空间,回荡在九州山河之间:
“洪水既平,九州乃定。然天地气机,非仅疏浚可安。水脉虽通,地气未固;凶顽虽伏,戾气未消。今集九州之金,采天地之精,铸九鼎以镇山河气运,定乾坤之序,安万民之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禹王手中的洛书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玄青,而是一种煌煌如烈日、内蕴着无尽星辰流转、江河奔涌的湛蓝神光!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光柱,直刺九霄!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风起云涌!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疯狂汇聚、旋转!云层深处,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引地脉!聚五行!”禹王一声断喝,声震四野!
随着他话音落下,九座祭坛之下,早已布置好的、由数百名精通地脉之道的巫祝与力士组成的庞大法阵,同时发动!
“嗬——!”数百人齐声低吼,脚踏玄奥禹步,双手结印,重重按向脚下大地!
嗡!嗡!嗡!嗡……
九道肉眼可见的、颜色各异的磅礴气流,如同九条苏醒的巨龙,自九座祭坛下方的地脉深处被强行引动、抽取!
东方青坛,引动的是青翠欲滴、充满勃勃生机的乙木之气!
南方赤坛,引动的是炽热如火、焚尽一切污秽的离火之气!
西方白坛,引动的是锋锐无匹、肃杀萧瑟的庚金之气!
北方黑坛,引动的是深邃冰寒、滋养万物的壬水之气!
中央黄坛,引动的是厚重无垠、承载一切的中土之气!
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坛,则分别引动融合了相邻两行特质的巽风、震雷、坤地、艮山之气!
九道磅礴的地脉之气,如同九条奔腾咆哮的巨龙,被巫祝们以无上意志与道法强行约束、引导,沿着祭坛上预先铭刻的玄奥沟槽,疯狂地注入坛顶那九尊巨大的青铜鼎炉胚之中!
轰!轰!轰!轰……
九尊巨鼎炉胚同时剧烈震颤起来!沉闷的金属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炉壁之上,那些尚未完全凝固的青铜铸造纹路,在狂暴的地脉之气冲击下,竟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发出刺目的光芒!炉口处,各色光华喷薄欲出,青、赤、白、黑、黄……五行之气在炉内疯狂对冲、激荡、融合!
整个涂山南麓,地动山摇!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四方,吹得人站立不稳!祭坛下方的人群发出阵阵压抑的惊呼!
“还不够!”禹王目光如电,紧盯着中央主鼎炉胚中那最为狂暴、几乎要炸裂开来的五行混沌之气!他猛地将手中光芒万丈的洛书圭高高举起,直指苍穹!
“天星垂辉!助我炼形!”
随着他一声蕴含道则的敕令,洛书圭上的湛蓝光柱骤然暴涨!光柱顶端,仿佛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与九天之上的无尽星辰产生了玄妙的联系!
嗡——!!!
云层深处,那沉闷的雷声骤然变得清晰!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厚重的铅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九道粗大无比、凝练如实质的璀璨星光,无视了白昼的天光,自九天之上不同的方位,悍然垂落!如同九柄开天辟地的光之神剑,精准无比地贯入了九座祭坛顶端的巨鼎炉胚之中!
轰——!!!
九鼎炉胚的震颤达到了极致!炉壁上的青铜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炉口喷薄的光华瞬间被注入的星辰之力压制、融合!炉内狂暴对冲的五行之气,在这蕴含着宇宙本源伟力的星辉镇压与调和下,如同被注入了无上意志,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交融!
青木生火,赤火炼金,白金化水,黑水润土,黄土蕴木……五行相生,循环不息!狂暴的能量逐渐趋于稳定、凝练!炉内翻腾的各色光华,也渐渐融合成一种内蕴五彩、却呈现出混沌玄黄之色的液态金属洪流!
“五音定脉!律动乾坤!”禹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穿天地的威严!
他不再依靠洛书圭,而是以自身为引!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与脚下大地的脉搏、与头顶星辰的流转、与炉内五行星力的韵律,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角——!”一声低沉、浑厚、仿佛自大地深处传来的音节,自禹王喉中迸发!这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嗡——!
随着这声“角”音响起,东方青坛巨鼎内,那原本稳定流转的混沌玄黄液中,代表乙木之气的青色光华骤然亮起!一道凝练的青色音波涟漪,自鼎口扩散而出,扫过东方群山!山间原本因能量冲击而躁动的草木,在这音波抚过之后,竟瞬间停止了摇曳,枝叶舒展,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生机!
“徵——!”紧接着,一声高亢、激越、如同烈火燃烧的音节响起!
南方赤坛巨鼎内,赤红光芒大盛!火红色的音波涟漪扩散,扫过南方原野!空气中弥漫的狂暴火元气息瞬间变得温顺、炽热而不暴烈!
“宫——!”第三声,中正平和、厚重如大地般的音节!
中央黄坛巨鼎,玄黄光芒暴涨!土黄色的音波如同实质的浪潮,席卷四方!脚下震动的大地瞬间稳固!那因引动地脉而造成的细微裂痕,竟在音波抚过时,无声无息地弥合!
“商——!”第四声,清越悠扬、带着金属颤鸣的音节!
西方白坛巨鼎,白金光芒刺目!锋锐肃杀的音波扫过西方山峦,山间弥漫的萧杀金气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变得锐利而不散乱,凝聚而不暴虐!
“羽——!”最后一声,低沉婉转、如同深涧流水的音节!
北方黑坛巨鼎,幽黑光芒深邃!冰寒柔韧的音波扩散,扫过北方水域,翻腾的水汽瞬间平复,水元之力变得温润而内敛!
五音轮转,循环往复!角、徵、宫、商、羽!五种蕴含着不同天地韵律、对应着五行本源的神音,在禹王的引导下,化作五道凝练的音律神光,如同五条无形的琴弦,精准地拨动着九鼎炉胚内那混沌玄黄液体的核心脉动!
随着五音的律动,炉内原本只是初步融合的五行星力与地脉精华,开始发生质的变化!它们不再仅仅是能量的堆积,而是在这天地至音的引导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灵性!开始按照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自行运转、提纯、升华!鼎炉胚壁上那些粗糙的铸造纹路,在音律的震荡与炉内神光的冲刷下,竟自行变得光滑、流畅,隐隐浮现出山川地理、鸟兽虫鱼的天然纹饰雏形!
九鼎炉胚,在五音定脉的神奇伟力下,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蜕变!它们不再仅仅是凡铜铸就的容器,而是正在向着沟通天地、承载气运的无上神器演化!
然而,就在这五音轮转、九鼎神光愈发璀璨、眼看就要功成圆满的关键时刻——
异变陡生!
轰隆隆——!!!
涂山深处,那片被禹王以开山斧劈开、曾镇压相柳污血的巨大山谷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大地剧烈震颤,远超之前引动地脉的波动!
一股粘稠、腥臭、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暗红色血煞之气,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猛地从山谷深处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天空!血煞之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那正是相柳陨落后,其污血中残留的、无法被彻底净化的魔神怨念与血煞戾气!
这股滔天血煞,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朝着涂山南麓、朝着那九座神光璀璨的祭坛、朝着那正在经历神圣蜕变的九鼎扑来!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岩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连那垂落的九道纯净星辉光柱,都被这污秽的血煞之气沾染、扭曲、黯淡!
“不好!是相柳残存的魔神血煞!”祭坛下的巫祝首领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它要污秽九鼎!毁我华夏气运!”诸侯部众骇然失色!
一旦让这蕴含魔神怨念的血煞侵入鼎炉,污染了正在凝聚的五行星力与地脉精华,非但铸鼎功败垂成,这汇聚了九州精华的九鼎,甚至可能化为灭世的魔器!
千钧一发!
禹王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凌厉精光!他不再吟唱五音,而是猛地将手中光芒万丈的洛书圭,朝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滔天血煞,狠狠掷出!
“洛书镇河!万邪辟易!”
嗡——!!!
洛书圭化作一道撕裂天幕的湛蓝流星,悍然撞入那翻滚的血煞洪流之中!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雪!刺耳的消融声瞬间响彻天地!湛蓝神光与暗红血煞猛烈对冲!洛书圭上流转的星辰水脉纹路疯狂闪烁,释放出浩瀚的净化之力!大片大片的血煞被瞬间蒸发、净化!无数怨魂虚影在蓝光中发出凄厉的哀嚎,灰飞烟灭!
然而,相柳的魔神血煞太过磅礴!洛书圭虽强,却如同孤舟陷入血海,湛蓝光芒迅速被无边的暗红吞噬、压制!净化之力越来越弱!
“吼——!”血煞之中,仿佛响起了相柳那充满怨毒与快意的咆哮!它要卷土重来!它要报复!它要毁掉禹王毕生的心血!
眼看洛书圭的光芒即将被彻底淹没,血煞洪流就要突破封锁,扑向祭坛——
禹王动了!
他没有去救洛书圭,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在主祭坛的边缘,踏在虚空之中!
“禹步——!踏罡!步斗!巡天!御地!”
他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不再是简单的行走,而是一种蕴含着天地至理、宇宙玄机的神妙步法!每一步落下,脚下虚空便荡漾开一圈凝练的玄黄涟漪!他的速度并不快,却仿佛缩地成寸,一步一幻灭!身形在九座祭坛的上空,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极速闪烁、腾挪!
随着他禹步的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意志,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那不是力量的宣泄,而是一种……统御!一种对脚下山河、对头顶星辰、对这片天地间一切元气的绝对统御意志!
“九州山河!听吾号令!”
“周天星斗!随吾指引!”
“五行轮转!万炁归源!”
“鼎——定——乾——坤——!”
禹王的声音,如同天道法旨,响彻寰宇!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九声前所未有的、震撼灵魂的巨响!仿佛九颗星辰同时炸裂!
随着禹王最后一步踏在中央主祭坛的鼎炉之上,九座巨鼎炉胚内,那被五音定脉、被星辉地气滋养、早已沸腾到极致的混沌玄黄神液,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灵魂!
九道直径超过十丈、凝练到如同实质的玄黄光柱,猛地从九座鼎炉的炉口冲天而起!光柱之中,不再是单纯的五行光华,而是清晰地浮现出九州山河的壮丽虚影!江河奔涌,山岳巍峨,森林莽莽,草原无垠……华夏大地的缩影,在光柱中流转生辉!
九道玄黄光柱并未直冲霄汉,而是在升腾至百丈高空后,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猛地朝着中央汇聚!九股磅礴浩瀚、承载着九州地脉精华与周天星辰伟力的气运洪流,在禹王踏罡步斗的统御意志下,轰然对撞、融合!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其浩瀚、其威严的煌煌玄黄光柱,自九道光柱交汇处诞生!它比太阳更耀眼,比山岳更厚重!光柱之中,一幅完整、清晰、囊括了九州疆域、标注了名山大川、注明了物产贡赋的《禹贡九州图》虚影,缓缓旋转、凝实!
这,便是华夏气运的显化!是人道意志的凝聚!
这道贯通天地的玄黄气运光柱,带着镇压万古、涤荡乾坤的无上伟力,悍然降临!它首先照射在那被血煞包裹、光芒黯淡的洛书圭上!
嗤——!!!
如同沸汤泼雪!包裹洛书圭的滔天血煞,在这蕴含着九州山河意志、人道正气的煌煌光柱照射下,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瞬间烟消云散!洛书圭重获自由,湛蓝光芒大盛,发出欢悦的清鸣,自动飞回禹王手中!
紧接着,玄黄光柱余势不减,如同天罚之矛,狠狠轰入涂山深处那喷涌血煞的山谷源头!
轰——!!!
地动山摇!整个涂山山脉都在剧烈颤抖!山谷中那翻腾的血煞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绝望的嘶鸣,瞬间被光柱彻底洞穿、湮灭!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尖利嘶嚎,随即彻底沉寂下去!那残留的魔神怨念,在九州气运的煌煌神威之下,被彻底镇压、净化!
天地间,血煞消散,重归清明。唯有那道贯通天地的玄黄气运光柱,以及光柱中缓缓旋转的《禹贡九州图》,散发着永恒、神圣、威严的光芒,照耀着涂山,照耀着阳城,照耀着整个华夏大地!
九座祭坛之上,那九尊巨鼎炉胚,在玄黄光柱的照耀与洗礼下,炉壁自行弥合、封顶!炉身上那些原本只是雏形的山川地理、鸟兽虫鱼纹饰,瞬间变得清晰、生动、仿佛拥有了生命!鼎身流转着温润而厚重的玄黄光泽,散发出镇压山河、沟通天地的无上气息!
九鼎,成矣!
禹王立于中央主鼎之上,沐浴在玄黄光柱之中,身影如同天神。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洛书圭,声音平静,却带着定鼎乾坤的伟力,响彻天地:
“九鼎铸成,永镇华夏!山河永固,气运长存!”
“吾王万岁!九鼎永镇!”短暂的死寂后,祭坛之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无数人热泪盈眶,对着那九尊承载着华夏气运的神鼎,对着那光柱中如天神般的禹王,虔诚地匍匐下去!
九州气运,自此有凭。山河脉络,鼎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