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行烦躁地来回踱步,军靴踩在铺着防潮垫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旁边的王俊,也是一脸凝重,手里的搪瓷缸子早就没了热气。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一个满头大汗的通信员冲了进来。
“连长!指导员!”
“团长和营长,过来了!”
林舟行和王俊对视一眼,心同时往下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顿骂,怕是躲不过了。
两人整理了一下军容,快步走出帐篷,心里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可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出现。
团长和营长的脸色,很复杂。
林舟行和王俊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团长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稳。
“梁勇安和谢闯,已经归队了,没有受伤,都很好。”
林舟行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他急切地追问。
“那……陈远呢?”
团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陈远……”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小子,干完蓝军司令部,直接跳进了后面的瀑布里。”
“后来……被蓝军的人捞上来了。”
“什么?!”林舟行和王俊同时惊呼出声。
“放心。”
营长拍了拍林舟行的肩膀,接过了话头。
“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正被送往军区总医院。”
林舟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王俊赶紧扶住了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舟行喃喃自语,眼眶竟有些发红。
军区总医院,高级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很淡,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陈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换了干净的病号服,身上的擦伤已经处理过。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平稳悠长。
孟欣音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已经换下了一身狼狈的作战服,却依旧没能掩盖住眉宇间的疲惫。
从演习场直接跟车来到医院,她就一直守在这里,寸步未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滴滴”声。
孟欣音的目光,描摹着陈远的脸部轮廓。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陈远的脸颊。
皮肤有些粗糙,是长期训练留下的痕迹,却很温暖。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陈远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陌生的雪白,还有一张近在咫尺的俏丽脸庞。
“你……”
“你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孟欣音像是被烫到一样,闪电般缩回了手,猛地站了起来。
她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远。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出卖了她的镇定。
“醒了就醒了,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陈远眨了眨眼,大脑还有些宕机。
他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孟上尉?”
他环顾四周,终于确定自己是在医院里。
“我这是……被你们俘虏了?”
孟欣音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想得美!”
她没好气地说道。
“演习已经结束了。”
“你现在是在军区总医院。”
“哦……”
陈远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又要起身。
“不行,我得回我们连队去。”
“你给我老实躺着!”
孟欣音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导演部的命令,你伤好之前,哪儿也不准去!”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远哥!你可算醒了!”
“想死我们了!”
梁勇安和谢闯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可当他们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时,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红军上等兵,躺在床上。
一个蓝军女上尉,正俯身按着他。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梁勇安和谢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情况。
孟欣音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立刻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高冷的女军官姿态。
“你们聊。”
她扔下三个字,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梁勇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远哥,可以啊你。”
谢闯也凑了过来,挤眉弄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跟那位冰山美人上尉,到底什么情况?”
陈远一脸无辜。
“什么什么情况?”
“我跟她不熟。”
“不熟?”
梁勇安夸张地叫了一声。
“不熟人家一个上尉,亲自守着你一个小兵?”
“不熟人家刚才看你的眼神,就跟要吃了你一样?”
“远哥,你这就不老实了啊。”
陈远被他们说得一个头两个大。
“真没什么。”
“走走走,扶我起来,上个厕所。”
他决定转移话题。
梁勇安和谢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架起了陈远,跟押送犯人似的把他往卫生间带。
一进卫生间,梁勇安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要是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陈远哭笑不得。
“真就是个误会。”
他叹了口气,只好把演习里的“恩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开始,我在蓝军帐篷里,把她给敲晕了……”
“后来在悬崖边,我又一枪把她给‘干掉’了。”
“所以,她估计是恨死我了,刚才那是想报仇呢。”
他说的言之凿凿。
梁勇安和谢闯听得一愣一愣的。
敲晕?
还给“干掉”了?
这梁子,结得可真不小。
“不对啊。”
谢闯挠了挠头,提出了疑问。
“要是真恨你,她干嘛还救你?”
“我听说了,是她第一个发现你,还给你……”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陈远也愣住了。
对啊。
如果真是恨自己,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还那么……紧张?
他脑海里闪过孟欣音那张带着惊慌的脸,还有那泛红的耳根。
“我……”
他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了。
“行了行了,先出去吧,憋死我了。”
陈远推开两人,解决了个人问题。
三人勾肩搭背地从卫生间出来,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正是去而复返的孟欣音。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梁勇安和谢闯立刻松开陈远,立正站好,冲着孟欣音嘿嘿傻笑。
孟欣音的脸颊又是一热,但这次她强行镇定下来,板着脸,把饭盒塞到陈远怀里。
“哼。”
“医生说你刚醒,只能吃点流食。”
“这是小米粥。”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陈远一番,眼神里带着挑衅。
“你小子,命还挺硬。”
陈远抱着温热的饭盒,有些手足无措。
“那个……谢谢孟上尉。”
“谢什么谢!”
孟欣音柳眉一挑。
“我可不是白救你的。”
“等你伤好了,咱们俩,必须单挑!”
“我非得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她撂下狠话,转身就走,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仓促。
陈远甚至能看到,她那白皙的脖颈,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噗……”梁勇安和谢闯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一左一右,又架住了陈远,拍着他的肩膀。
“远哥,行啊你!”
“还说没情况?”
“你见过谁家结仇,是这么结的?”
“又是送饭,又是约架的,这都快赶上打情骂俏了!”
陈远彻底无语了。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行了,别闹了。”
梁勇安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压低了声音,对陈远说道。
“远哥,我跟你说句正经的。”
“这位孟上尉,你最好别招惹。”
陈远一愣。
“怎么了?”
梁勇安看了一眼病房门,确定没人,才继续说道。
“这个孟欣音,来头不小。”
“她是咱们西南军区副司令,江东临中将的关门弟子。”
“江副司令?”陈远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整个西南军区,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江副司令一直把孟欣音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宝贝得不行。”
梁勇安的语气愈发凝重。
“而且,她还有两个厉害的师兄,这两个人,也都把她当亲妹妹护着。”
“你说,这背景,硬不硬?”
陈远听得目瞪口呆。
在演习里,为了完成任务,把一个蓝军女军官给“得罪”了。
结果这个女军官,竟然是中将的“准闺女”?
还有两个大佬师兄?
这叫什么事啊!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我……我得赶紧出院!”
陈远脸色发白,转身就想回病房收拾东西。
梁勇安一把拉住了他。
“晚了。”
谢闯也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同情。
“咱们师长,还有集团军军长,都亲自下命令了。”
“让你在总医院,安心养伤,伤不好,哪儿也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