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团军作战室。
巨大的曲面屏幕墙占据了整面墙壁。
上面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代表不同单位的符号，交织成一张复杂的战场态势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电子设备特有的微热。
几十名参谋和技术人员坐在各自的战位上。
敲击键盘的声音，低声汇报数据的声音，汇成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嗡鸣。
常明和林舟行被这股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们俩站在这群校官甚至将军中间，渺小得像是不小心闯进巨人国度的蚂蚁。
特别是林舟行，他的军衔最低，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后背的军装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块巨大的屏幕。
江东临走到主控台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控制台的金属桌面。
“把刚刚送来的复盘报告，调出来。”
一名参谋军官立刻操作起来，主屏幕的画面瞬间切换。
“开始推演。”江东临的命令再次下达。
“是！”
随着推演开始的指令，屏幕上的蓝色箭头，也就是代表三师的蓝方，动了。
没有复杂的穿插，没有多点开花的佯攻。
只有一个字。
快！
“蓝方第一阶段，所有突击力量，放弃次要目标，向一号区域高速集结。”
“要求：八小时内必须完成集结，形成拳头。”
参谋的解说声在作战室里回响。
屏幕上的推演，还在继续。
“红方指挥部判断红方意图，调集重兵封堵一号区域。”
几乎是同时，红方的一个箭头，代表六团的那个，突然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红方六团，在主力佯装强攻一号区域的掩护下，向三号区域高速穿插。”
“与一团形成钳形攻势，不是为了包围，而是为了撕裂！”
屏幕上，蓝方的防线就像一张被两只手猛然扯开的纸。
那个象征着蓝方指挥部的蓝色小旗。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一个突进的红色箭头直接插了上去。
推演结束。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作战室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醒目的红色小旗。
仿佛那不是一个虚拟符号，而是一把真正插在敌人心脏上的尖刀。
六师的军官们，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引以为傲的立体防御体系，在这份计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胡闹！”
罗爱军身边的一个副师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完全是纸上谈兵，实战中怎么可能……”
“闭嘴。”
罗爱军打断了他，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脸得意，却又拼命想装出“基操勿六”表情的胡胜利。
“老胡，我得承认，你这个兵，是个鬼才。”
罗爱军的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剧本打，我们蓝方，撑不过五天。”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不甘心。
“如果装备水平完全一样，三天，我们指挥部就得换地方。”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赞赏了，这是最高的评价。
江东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
“纸上谈兵，终究是纸上谈兵。”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胡胜利和罗爱军。
“理论再完美，也要看执行力。现在，我命令，演练即刻开始。”
“胡胜利，你是红方指挥员。”
“罗爱军，你是蓝方指挥员。”
“就按照这份复盘报告，给我真刀真枪地来一遍！”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利，还是你的盾坚！”
胡胜利和罗爱军几乎同时挺直了胸膛。
“是！”
两人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演练开始。
作战室的大屏幕被分割成无数个小窗口，实时传递着演习场上的画面。
胡胜利站在红方指挥席上，一反常态，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指令。
他只说了一句话。
“全师，进入无线电静默。一切，按计划行事。”
命令下达，整个三师的通讯频道，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
蓝方指挥部里，罗爱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电子对抗营呢？什么情况？找不到他们的指挥信号吗？”
一名参谋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报告。
“师长，对方……对方好像根本就没开指挥信道！我们捕捉到的全是零散的假信号！”
“什么？”罗爱军懵了。
不靠无线电指挥，这仗还怎么打？几万人的部队，难道靠吼吗？
他还没想明白，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报告！我方前沿观察哨，多个被拔除！”
“报告！我方补给线路上发现小股渗透部队，正在进行破坏！”
“报告！一号山谷方向发现红方主力，一团和六团番号确认，他们正在构筑强攻阵地！”
一个个消息，像重锤一样敲在罗爱军的心上。
他看着战场态势图，红方的行动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暗合章法。
那些渗透进来的特种分队和野战连队，就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断了蓝方的侦察网络。
而正面战场上，一团和六团营造出的强大攻势。
又像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吸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知道，这是阳谋。
他明知道这是圈套，却不得不跳。
因为他不敢赌。
一旦一号山谷失守，他的整个防线都会崩溃。
“轰——”
演练结束的信号弹，在天空中炸开。
罗爱军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既有输掉演习的沮丧，更有对对手的叹服。
他输得心服口服。
“老胡，你这个战术……简直就是为你们三师量身定做的！”
罗爱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
“把你们的突击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又完美避开了你们电子战能力偏弱的短板。”
“同时，它还把我们六师反应速度偏慢、依赖指挥系统协同的弱点，打得体无完肤。”
他看着胡胜利，眼神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说吧，写这份报告的兵，叫什么名字？把他给我！让他来我们六师当参谋！”
胡胜利还没来得及得意，一听这话，立马就炸了毛。
“罗爱军，你想屁吃呢！”
胡胜利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了双臂。
“那是我们三师的兵！是我们三师的宝贝疙瘩！你想都别想！”
“一个好苗子，放在你们三师手里，不是糟蹋了吗？我们有最好的资源培养他！”
“我们三师怎么了？我们三师是集团军的王牌！陈远在我们这儿，才能得到最好的锻炼！”
眼看两位师长就要在作战室里上演全武行，一直沉默的江东临终于开口了。
“都给我安静点。”
他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两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几乎快要石化的林舟行。
“林连长。”
“到！”林舟行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身体。
“你觉得，这个叫陈远的兵，应该去哪里？”
林舟行的大脑一片空白。
神仙打架，怎么问到我这个小土地身上了？
他感觉全作战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压力山大。
他咽了口唾沫，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报告首长！我觉得……我觉得陈远就在我们四连挺好的！他还需要在基层继续锻炼！”
这话一出口，胡胜利立刻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小子，有前途！
罗爱军则气得直哼哼。
江东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了，这个兵的去向问题，以后再议。”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是和作战计划钉在一起的补充说明。
“狙杀计划……”
他念出声，然后抬起头，目光变得异常冰冷。
“这次演练，蓝方电子对抗营的指挥员，是谁？”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一名军部参谋小声回答道：“报告副司令，是孟欣音教导员。”
“胡搅蛮缠，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江东临每说一个字，在场所有人的心就沉一分。
“我军的军官，就是这种水平吗？”
没人敢回答。
“命令！”
江东临站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作战室。
“孟欣音，立即关禁闭反省！”
“撤销其军电子对抗营教导员职务！”
“由军区司令部，对其进行点名通报批评！”
“记大过处分一次，记入档案！”
一连串的命令，像一道道惊雷，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这惩罚，太重了。
一间封闭的房间里。
孟欣音坐在床沿上，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是不甘。
为什么？
那个只是写了一份报告的普通士兵，却成了所有人都想争抢的香饽饽？
不公平！
这不公平！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演习时的场景。
那份报告，那份让她沦为笑柄的报告，是陈远写的。
孟欣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