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赤塔的天还是黑的。
马克推开罐头厂的铁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他的脸冻得发紫,胡子上结满了冰碴。
“上尉,出事了。”
连城放下手中的茶杯:“说。”
“昨晚一个铁路工人死在朱可夫的赌场里。”马克跺着脚,抖落靴子上的积雪,“三个小时前被发现的,尸体还在现场。”
“怎么死的?”
“朱可夫的人说是喝多了摔死的。”
连城抬眼看他。
马克摇头:“我知道,没人信这种鬼话。所以铁路工人已经集结了,上百号人,全都带着家伙。格里高利放出话来——今天要是没个说法,明天赤塔就将血流成河。”
维克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情报:“朱可夫把北极星赌场关了,里面全是他的人。铁路工人在外面堵着,双方正在隔街对峙。”
“朱可夫什么反应?”连城问。
“他派人送了一袋钱去工会,说是抚恤金。“马克冷笑一声,“结果连人带钱都被轰了出来,钞票撒了一地。格里高利说,朱可夫要是以为几个钱就能买条人命,那就等着收尸吧。”
“军管区那边呢?”
马克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谢苗诺夫中尉的腔调:“萨姆索诺夫少校身体不适,委托上尉您全权处理此事。赤塔需要稳定,帝国需要铁路运转,也需要税收。希望您能找到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连城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大衣:“你们俩跟我走,去看看情况。”
“要带多少兄弟?”马克问。
“不必,真有事再调人也来得及。”连城检查着武器的能量弹匣,“带太多人反而像是去搞事,我们是去了解情况,不是火上浇油。”
他停顿片刻,补充道:“告诉安娜也过来。”
维克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一辆军用吉普车驶出罐头厂,在积雪覆盖的路面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你觉得意外的可能性有多大?”维克多边开车边问。
连城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死在朱可夫赌场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意外。”
“万一真是喝多了摔死的呢?”
“那也得算在朱可夫头上。”连城语气平静,“谁让人死在他的地盘上。”
维克多摇头:“这不太讲理啊。”
“赤塔什么时候讲过理?”
沉默片刻,维克多又问:“那我们去做什么?”
“去看戏。”连城闭目养神,“一个人死了,有人要报仇,有人要灭火,有人在看热闹。”
“还有人等着渔翁得利。”维克多插话道。
“没错。”连城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敲,“让我们看看,幕后的导演究竟是谁。”
车子拐过街角,北极星赌场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三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外墙上蓝色的“北极星”与红色的骰子交替闪烁,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门口停着几辆黑色轿车,朱可夫的打手们守在车旁,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着家伙。
街对面,上百名铁路工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沉默地站在当街,任凭雪花在肩头堆积。手中的扳手、撬棍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寒光。
军车的到来吸引了双方的注意。
连城推开车门,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声:“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无视两边投来的目光,连城径直走向赌场大门。
“头儿——”维克多欲言又止。
“跟上。”
赌场大厅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烟草、劣质酒精,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尸体还保持着被发现时的姿势,上半身趴在角落的赌桌上,乍看之下像是醉倒睡着了。
朱可夫的手下帕维尔——一个瘦高的神经质男人——正在一旁候着,不停地搓着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说说具体情况。”连城点燃一支烟。
“凌晨五点,清洁工发现的。”帕维尔咽了口唾沫,“昨晚两点打烊,我亲自检查过,大厅里绝对没人。”
“你确定?”
“我…我确定。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了。”
连城蹲下身查看尸体。伊戈尔衣衫凌乱,肩膀和后背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都有谁拿着后门钥匙?”
帕维尔低头思索片刻,掰着手指数道:“我有一把,朱老板当然也有。还有后厨的老于——他每天凌晨要出去倒泔水。”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清洁工娜塔莎,她负责打烊后的清理。”
“这些人现在都在哪?”
“老于在厨房,娜塔莎…”帕维尔的声音逐渐变小,“她今天没来上班。”
连城站起身:“把相关人员都叫过来,我要问话。”
“是。”帕维尔匆忙离开。
连城转向维克多,压低声音:“找个机灵点的,去打听清洁工的住处。记住,别打草惊蛇。”
维克多会意,悄然退出。
不一会儿,帕维尔领着人回来了——后厨的老于,还有几个昨晚在场的熟客。
“都坐吧。”连城指了指椅子,自己则倚靠在窗台边,”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老于战战兢兢地坐下,帕维尔拉了把椅子守在门边。这时安娜推门而入,端着茶盘,一副普通勤务兵的模样:“长官,给诸位倒点热茶暖暖身子?”
“去吧。”
她逐一为众人斟茶,随后退到角落里静立。
“说说昨晚的情况。”连城吐出一口烟雾,“谁最后见过伊戈尔?”
角落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赌客萨沙,犹豫片刻后开口:“其实…昨晚我离开时,好像看见伊戈尔了。”
“在哪儿?”
“赌场对面的巷口。他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什么人?”
“看不清楚,天太黑了。但那人穿着厚大衣,个子不高。”
连城注意到安娜在角落里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在撒谎。
老于这时怯生生地插话:“那个…昨晚我倒泔水的时候,发现后门好像没锁严实。”
“几点?”
”凌晨一点左右。我以为是风吹开的,就重新锁上了。”
帕维尔脸色一变:“你为什么不报告?”
“我…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洁工娜塔莎为什么没来?”连城没有追究这个细节,继续追问。
帕维尔支支吾吾:“她…她早上留下一封信,说家里有急事,回乡下了。”
“今天早上?”连城眯起眼睛,
“对,早上突然请的假…”
就在这时,马克快步走进来,凑到连城耳边低语几句。
连城的神色微微一变。
“都留在这儿,谁也别动。”连城掐灭烟头,转身就走。
帕维尔想要跟上:“上尉——”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