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鸡飞狗跳终于告一段落,李家的破家当好歹都塞进了那五间不算宽敞的西厢房。屋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味、霉味和咸菜坛子混合的奇异气息。
搬家带来的喧嚣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
李奶奶孙氏坐在硬邦邦的炕沿上,依旧不满地嘟囔:“这炕烧着都不热乎!指定是烟道堵了!京城这地界,连炕都欺负咱外乡人!想当年……”
“妈,将就一晚,明天我找人看看!”李建军打断她,语气带着疲惫和不耐烦。
八级钳工的架子在一天的体力劳动和指挥后,也有些端不住了。
王翠花却精神奕奕,她一边铺着被褥,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向李建军汇报着从大妈们那里套来的“情报”:
“他爹,可不得了!这院儿水深着呢!中院那易中海,是厂里的八级工,还是一大爷!看着道貌岸然的,却是个绝户!后院那刘海中,官迷一个,七级锻工,整天摆谱!前院这阎埠贵,是个小学老师,算盘打得贼精,外号‘阎老西’!还有那贾家,啧啧,那老婆子贾张氏,撒泼打滚一把好手,跟村里刘寡妇有一拼!那秦淮茹看着可怜,心思怕也不少……”
李建军听着,眉头紧锁,哼了一声:“哼,牛鬼蛇神!我们革命家庭,行得正坐得直,怕他们作甚!睡觉!”
话虽如此,他躺下时还是翻了好几个身。
大哥李怀国早已鼾声如雷,张静儿默默地给他掖好被角。
还没等李家喘口气,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面容严肃古板的老者背着手走到西厢房。
他身后跟着刚才被气走的阎埠贵,以及一个腆着肚子、努力想摆出官威却显得有些滑稽的胖子。
“新来的住户?”
老者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目光扫过李家众人,最后落在看起来最像“主事人”的李建军身上,“我是这个院的一大爷,易中海。这位是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你们见过了。”
“院里来了新邻居,按规矩,开个全院大会,认识认识,也说说咱们院的规矩。”
易中海语气平静,但“规矩”二字咬得很重,目光扫过门框上的裂痕和地上散落的行李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李建军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哎呀!原来是一大爷、二大爷!久仰久仰!我是李建军,轧钢厂新调来的八级钳工!这位是家母孙氏,这是内人王翠花,这几个是犬子……”
他热情地介绍着家人,姿态放得很低,但言语间“八级钳工”的身份却悄然亮出。
易中海和刘海中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八级工?这可是技术顶尖的人物,厂里宝贝疙瘩!易中海不动声色地和李建军握了握手,刘海中则挺了挺肚子,努力想显得更威严些。
很快,中院那棵老槐树下就热闹起来。
各家各户搬着小板凳、马扎聚拢过来。昏黄的灯泡挂在槐树枝丫上,光线摇曳,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李家人被安排在靠近中间的位置。
李怀民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柳如烟搬来的小板凳上,后者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一株柔美的菟丝花,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男性的目光。
秦淮茹抱着小当坐在贾家那边,目光时不时瞟向李怀民。
娄晓娥则和许大茂坐在稍远的地方,许大茂正低声跟娄晓娥说着什么,娄晓娥眉头微蹙,没怎么听进去,目光也落在李家这边,带着好奇。
贾张氏盘腿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三角眼骨碌碌转着,打量着李家的家当和柳如烟身上的新衣裳,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全院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欢迎咱们院的新住户,李建军师傅一家。”
易中海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主持大局的沉稳,“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95号院,向来以团结互助、尊老爱幼闻名街道。李师傅一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更需要我们这些老街坊的热情帮助,让他们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
铺垫完毕,他话锋一转,目光看向李建军,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李师傅啊,咱们院有个优良传统,就是邻里之间互相帮衬。你看你们今天刚搬来,东西多,收拾起来也费劲。院里有些困难户,比如贾家,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容易。还有聋老太太,年纪大了,需要照顾。作为新住户,又是厂里的骨干,更应该发扬风格,起个带头作用。我看啊,大家伙儿帮衬着搭把手,你们呢,也适当地表示表示心意,比如凑点份子钱,或者匀点粮食出来,做几桌席面,帮困难户度过难关,也体现咱们新住户融入集体的诚意嘛。”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点明了困难户,强调了“优良传统”,要求新住户“表示心意”,还扣上了“融入集体”的大帽子。
刘海中立刻挺直腰板附和:“一大爷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院是先进大院,新同志来了,就要遵守咱们的规矩!这尊老爱幼,帮扶困难户,是革命同志应尽的义务!”
他努力想模仿领导的派头,可惜总显得有点虚张声势。
阎埠贵也推了推眼镜,帮腔道:“是啊,李师傅,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你们刚来,可能不知道,咱们院每月的水电费、公用的煤球钱,都是按户平摊的。这次搬家,院里不少人也出了力帮忙照看,你看是不是……”
他小眼睛闪着精光,算计着怎么能从这新来的“肥羊”身上多薅点羊毛下来,最好能把那些旧家具或者剩饭剩菜弄点过来。
贾张氏一听“份子钱”、“粮食”、“席面”,立刻来了精神,拍着大腿就嚎开了:“哎呦喂!可算来明白人了!一大爷说得在理啊!我们贾家孤儿寡母,东旭他爹死得早,…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新邻居搬来是大喜事,可得给点喜钱压压惊啊!不然…不然我这老婆子心慌啊!老贾啊…你们看看啊…新邻居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她干打雷不下雨,声音尖利刺耳,眼睛却死死盯着李建军和王翠花的口袋。
全院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家人身上。
易中海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刘海中的官威仿佛得到了满足,阎埠贵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贾张氏的撒泼为这场“欢迎”增添了几分闹剧色彩。
傻柱撇着嘴,一脸不屑地看着李家,许大茂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压力,无形的压力,带着四合院特有的“规矩”和“人情世故”,沉沉地压向初来乍到的李家。
李怀民微微眯起了眼,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