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屋内的床榻上空空如也,于是陈策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上了三分。
“你很紧张。”
声音是从阳台传来的,陈策转过身子看向阳台处。
门洞旁的柱子上,鹅黄色的帷幔被风荡起,半遮半掩间扰乱了陈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站在那凭栏远眺的黑衣女子。
陈策站定身子没有回话。
对方这时候慢慢转过了身子,轻咳了一句。
“咳~咳,今日有些抱歉,当时......当时有些冲动,我并非真要杀你。”
仿佛这句话抽空了女子的所有力气一般,说到最后,语调都弱上了半分。
但不难猜出,对方平时说话一定是那种雷厉风行的那一类人。
不然,这看似道歉的话语到了对方的口中俨然变成了一副严肃的语气。
当然了,陈策听到这话后,是有些许意外的,自然也就没太在意对方语气上的不恰当。
于是他淡然的回了一句:
“嗯,我知道。”
“你不生气?”
黑衣女子好奇再问。
陈策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看着干净的汤药碗碟说了一句:
“谈不上生气,在我答应救你的时候,我便已经预料到了。还有就算你不向我道歉,我也会全力救治你的,你大可以安心便是。”
那女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她的面色泛着病态的冷白,一双如剑般的冷眉上挑着,似是在揣摩眼前陈策的话中意思。
片刻后,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我听她们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陈策猜不透对方话中的意思,但他也并未打算有所隐瞒。
“嗯,娘子有话直说便好。”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
“你这医术只有官医署在用?你是......大宋朝廷的人?”
此话一出,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陈策摸了摸鼻子,对方这绕了半天总算是开始步入正题了,他直视着对方那冷凝的眸子回答道:
“今日上午有个老道士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轻笑着看向了阳台外的暖阳:
“我的回答还是那句话,大宋的官医署确实有此技法不假,不过......这天底下会此技法的又不是只有官医署。”
黑衣女子盯着陈策良久,判断着陈策说的虚实,最后表情有些懵的轻轻点头:
“有道理。”
陈策苦笑着迎上了女子的目光:
“这位娘子可还有其他事情?”
对方皱了皱眉,不善言辞的摇了摇头:
“没了,你出去吧。”
对方的态度很冷,陈策本身也不喜欢这种氛围下的谈话,于是点了点头站起身子。
就在走到门前的时候,他还是提醒了对方一句:
“对了,你如今能醒过来已经很幸运了,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吹风的好,若是再引起高热的话会很麻烦......嗯,会特别麻烦。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听我的意见,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毕竟我现在还不想死,想来......娘子应该也是。”
“嗯,知道了。”
对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陈策微微颔首推开了屋门。
前脚陈策刚走,黑衣女子身子便猛地虚晃了一下,扶在了一旁柱子上。
她的左肩隐隐传来的剧痛让她提不起丝毫精神,显然刚才的从容全都是装出来的。
“娘子,娘子。”
胖婶和姚婶急忙进来扶住了女子,将其扶至床榻。
“娘子您就听陈郎君的吧,您这才刚醒,就不要乱动了。”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忧虑。
“砰砰~”
房门再次被叩响。
“进。”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韩三一脸讨好地走了进来,随后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卑职方元帅麾下副都指挥使韩三,见过百花元帅。”
“嗯,现在城内局势如何了?”
黑衣女子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后,声音平静的问了一句。
“元帅安心养病便是,这杭州城已经是咱们的了,圣公明日就要举办登基大典,如今各路起义军的统领都已经齐聚杭州,想来用不了多久,圣公便会占下整个江南。”
韩三说到这里,满是兴奋。
被称为百花元帅的黑衣少女微微一怔:
“登基大典......明日吗?”
韩三点了点头:
“嗯,本来是在前几日的,最近城中还有些朝廷的鹰犬作乱,这才推迟到明日。”
“朝廷鹰犬?”
“是的元帅,不过不用担心,城中现在全都是咱们的人手,昨日晚间在太平巷东边的北瓦子那边,咱们端了一伙朝廷的密谍,杀了对方好几十人,只有寥寥数人逃脱,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还是问出了心中的一丝担忧:
“那女军解散了吗?”
韩三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个,这个卑职还不太清楚。”
女子眼眸一冷,随即想起了对方的职务后便又心中释然。
“是我大哥送我来的吧?”
“是圣公托方元帅将您送来的。”
“嗯,你回去告诉我大哥,就说我醒了,女军不能解散。”
“这......”
就在韩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拒绝时,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韩三走到阳台处往外看去,只见十数匹瘦马正朝这边奔来,最后都停在了这间院子门前。
当他看清楚为首的那人时,眼睛瞬间瞪的老大,满是不可置信......
一楼听到动静的陈策,从提纯酒精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随着院门被咯吱推开。
昨日答应他条件的那个中年男子,率先走了进来,对方只是淡淡的瞥了陈策一眼,便越过他匆匆朝着屋子而去。
这次的人群中比昨日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但有一人却是引起了陈策的注意。
此人约有四十岁左右,身材同样健硕高大,身姿不凡。
一袭锦衣里还裹着厚重的山纹甲,跟在众人之中隐约间有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那人发现陈策多看了他一眼,便敏锐的转过头来,与陈策四目相对。
霎时间,那人的气场如同一座小山般直接压了过来,让陈策心惊不已。
众人径直上了二楼,留下几名卫兵守在了门侧。
陈策没有跟上去,再者他也不想跟上去。
这群人在上面谈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天际渐暗时众人才面色愁苦的下了楼。
众人刚走到院中,一股醇香便飘了过来。
“这是......酒香?”
之前与陈策四目相对的那个男子眉头蹙起,颇为疑惑的问了一句。
一旁的方七佛用鼻子嗅了嗅,也是眼睛一亮:
“是酒香,而且很浓郁。”
随后他便将目光注意到了站在屋门处的陈策道:
“你在酿酒?”
陈策摇了摇头:
“回将军,我这不算是酿酒,只是将酒水的度数提纯了一下。”
“哦?酒水提纯?”
那男子饶有兴趣的走了过来。
陈策让开身子,点了点头:
“就是将原本浑浊的酒液提炼成纯净的高度酒,就像这样......”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指着屋子里那奇异的锅具。
尽管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一头的问号,但当看到陈策走到细竹的另一头,端起竹子下的陶碗后,便全都凑了过来。
“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的酒水了,将军可以尝尝。”
陈策说完,对着此人做出了邀请。
众人看到这碗里的清冽酒浆,无不双眼瞪大。
光是这品相怕是传说中的琼浆玉露也不过如此吧。
那男子见到陈策邀请,很是动心,当下便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一旁的韩三却突然开口道:
“将军且慢。”
韩三拱了拱手看向陈策的目光便有些复杂,那样子像是在警告陈策一般。
韩三又对着那男子恭敬的说了一句。
“将军还是让俺先尝尝吧。”
陈策见此,心中暗道果然。
从众人没有反对来看,眼前这中年男子一定是个大官,这明显是要让韩三试毒啊。
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方七佛,心中更加笃定。
此人极有可能是个大元帅亦或者是......
明白过来的陈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去。
随即拿起一旁的陶碗倒了一些递给了韩三。
韩三接过之后,先是嗅了嗅,然后猛然一口灌下。
陈策还在震惊着心里的那个想法,一时间也忘记了提醒韩三,等到他反应过来后,已是有些来不及了。
“啊~!”
酒水下肚,韩三霎时痛苦的喊叫了一声,他的表情扭曲之下脸色瞬间涨红的如同火炭!
众人见此无不大惊!
一旁的卫兵更是瞬间拔出了环手刀,并厉声大喊:
“酒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