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冰冷的地胶隔着薄薄的运动裤传来寒意,安杰罗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腕被贝尔摩德捏过的地方像是嵌进了一根烧红的钢针,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来钻心的疼。胳膊肘和肩膀因为那记狼狈的“金蝉脱壳”摔得又麻又痛,估计已经青紫一片。更要命的是大腿内侧,刚才练习踢击“下体”目标(虽然是空气)时用力过猛,感觉像是拉伤了筋,现在稍微动一下就抽着疼。
“休息半小时。然后,去书房。”
贝尔摩德清冷的声音如同宣判,留下这句命令后,她便像一缕没有温度的银色烟雾,无声地飘出了训练室。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把安杰罗和他满身的“工伤”关在了这片弥漫着橡胶和汗味的空间里。
半小时?
安杰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点时间够干嘛?够他去劳动仲裁委员会投诉这个黑心组织非法使用童工(心理年龄上他觉得自己还是社畜青年)并且造成严重工伤吗?够他去医院挂个急诊,拍个X光看看手腕骨裂没裂,再开点活血化瘀的膏药吗?
显然都不够。
他只能像条被暴晒过的咸鱼,瘫在地胶上,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那火烧火燎的痛感稍微平息一点。汗水浸透的运动服黏在皮肤上,被训练室的冷气一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嘶……”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绝对软组织挫伤了!搞不好韧带也有点问题!这算几级伤残?组织给报销医药费吗?有工伤保险吗?
安杰罗脑子里瞬间闪过前公司那繁琐的工伤申报流程和HR那张不耐烦的晚娘脸。对比现在……呵,工伤?想屁吃呢!没被当场“优化”掉(物理意义上)已经是贝尔摩德大发慈悲(或者说,觉得他还有点榨取剩余价值的空间)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吸音软垫墙壁。墙壁的凉意透过湿透的衣服渗进来,稍微缓解了一点肌肉的酸胀,但也让冻伤初愈的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破身体,真是从里到外都写着“易碎品,轻拿轻放”。
时间在疼痛和胡思乱想中缓慢爬行。安杰罗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LED灯管,开始神游天外。
“安杰罗(Angelo)……天使……”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代号,内心弹幕疯狂刷屏:给一个社畜猝死重开、开局差点冻毙街头的倒霉蛋起名叫天使?贝尔摩德女士,您的幽默感真是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冷!这是盼着我早点上天堂报道,好坐实这个代号吗?
“及格……及格线以上……”
呵,听听,多么“宽容”的评价!差点被捏碎手腕、摔成半身不遂,换来的就是一句“及格线以上,但离‘有用’差得远”?这试用期考核标准比特么高考还严苛!高考不及格顶多复读,这里不及格怕是直接投胎!
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在安杰罗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哀叹和对黑心组织罄竹难书的控诉中,飞快地(或者说,极其缓慢地)溜走了。
当书房门被准时推开,贝尔摩德那张美艳却毫无表情的脸再次出现在门口时,安杰罗感觉自己刚积攒起来的一点点体力瞬间又被抽空了。他认命地、龇牙咧嘴地用手撑地,试图把自己从地上“撕”起来。
贝尔摩德的目光在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件物品的自然损耗。她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
安杰罗强忍着全身的酸痛,一步一挪,像个刚做完截肢手术还在复健的病人,艰难地挪进了书房。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臭氧味扑面而来。巨大的黑色工作台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贝尔摩德已经坐回了那张宽大的工作椅,姿态放松,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点着。
“坐。”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工作台对面一张看起来就不怎么舒服的金属折叠椅。
安杰罗如蒙大赦,几乎是摔进椅子里,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顾不上仪态,只想让饱受摧残的臀部和腿骨得到片刻喘息。
“下午的内容,情报基础。”贝尔摩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念一份枯燥的说明书,“你需要学会辨认信息的价值,剔除噪音,以及……用最简洁的方式,传递核心。”
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巨大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瞬间弹出密密麻麻的窗口——新闻网页片段、模糊的监控截图、社交媒体上的只言片语、加密通讯的片段(已被破解)、几张不同角度的路人快照、甚至还有一张……超市打折传单?
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看得安杰罗眼花缭乱,本就因为疼痛而混沌的大脑更是直接宕机。
“目标:埃里克·道森。”贝尔摩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针,指向屏幕中央一个被红框圈起来的男人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岁,穿着普通的夹克,面容平凡,丢在人堆里瞬间消失的那种。“表面身份:自由撰稿人。组织怀疑他与某个泄露内部情报的鼹鼠有联系。你的任务:从这些信息里,找出能锁定他今天下午四点左右确切位置的线索。时限:十五分钟。”
安杰罗:“……”
他看着屏幕上那比垃圾堆还混乱的信息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手腕的疼痛、全身的酸软,在此刻都变成了背景音。他只想仰天长啸:有没有搞错?!上午是垃圾堆翻宝,下午是信息海洋捞针?还让不让人活了!这试用期是地狱十八层一日游吗?!
“计时开始。”贝尔摩德按下了桌上的一个银色计时器,冰冷的滴答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如同催命符。
安杰罗强迫自己把目光聚焦到屏幕上。忽略那些无关的新闻和广告……监控截图有好几个地点,时间标注混乱……社交媒体……这个埃里克似乎有个不常用的推X账号,最新一条是三天前抱怨咖啡馆的拿铁太淡……加密通讯片段是数字和字母乱码,他完全看不懂……路人快照……等等!
安杰罗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其中一张路人快照上。照片背景是一个街心公园,长椅上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侧影……虽然模糊,但那件灰绿色的夹克,还有那略显稀疏的头顶轮廓……很像目标埃里克!照片右下角有自动生成的时间戳——今天下午1点27分。
公园……安杰罗脑子飞速转动(尽管CPU已经过热报警)。他记得刚才扫过的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地点标注是“枫叶街-橡树路口”,时间……是今天下午1点15分?枫叶街……他拼命回忆刚来M国时在街头流浪对附近地形的模糊印象……枫叶街似乎就在那个街心公园旁边?
他立刻在屏幕上寻找其他线索。超市打折传单!他刚才觉得最没用的东西!传单是“橡果超市”的,地址赫然印着:枫叶街188号!促销时间:今日下午2点至5点,特价商品包括……安杰罗的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个:进口精酿啤酒,买二送一!
他猛地想起埃里克那条三天前的推X:“‘橡木桶’咖啡馆的拿铁淡得像水,还是怀念老杰克酒吧的‘黑石’波特,可惜太贵。”黑石波特……那不就是一种精酿啤酒吗?!
一条模糊的链条在安杰罗被疼痛和疲惫折磨得快要罢工的大脑里艰难成型:
1点15分左右出现在枫叶街监控范围(可能与公园有关)→ 1点27分被拍到在公园(证实)→他怀念但嫌贵的精酿啤酒→橡果超市下午2点起特价促销同类型(或类似档次)进口精酿啤酒→超市地址就在枫叶街!
一个爱喝某种啤酒又嫌贵的人,看到特价促销,尤其是在他活动区域附近的特价……去采购的可能性有多大?
安杰罗感觉自己的推理充满了社畜面对老板无理要求时的牵强附会,但他实在没时间了!手腕的剧痛和计时器的滴答声都在疯狂催促他。
“他……他下午四点左右,很可能在橡果超市!枫叶街188号!”安杰罗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嘶哑,“理由:下午一点多在附近公园被拍到,超市下午两点开始特价促销他喜欢的精酿啤酒!他三天前还在社交媒体抱怨酒贵!”
他飞快地说完,心脏狂跳,感觉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湿了一层。这推论漏洞百出!万一他不喝酒了呢?万一他只是路过公园呢?万一他今天偏偏不想买酒呢?
滴答声停了。
贝尔摩德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屏幕,又落回安杰罗因为紧张和疼痛而苍白的脸上。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份安杰罗看不到的后台资料。片刻后,她淡淡开口:
“橡果超市的监控显示,埃里克·道森于下午3点58分进入超市生鲜区,4点07分在酒水区停留,购买了四瓶特价进口精酿啤酒。时间、地点吻合。”
安杰罗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了回去,巨大的脱力感让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赌……赌对了?
“逻辑链条脆弱,依赖巧合因素过多。”贝尔摩德的评价紧随而至,如同冰水浇头,“但核心信息(地点)捕捉准确,且利用了目标的个人偏好(啤酒)这一非显性线索。及格。”
又是及格!
安杰罗已经无力吐槽这个评价体系了。他瘫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手腕的疼痛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更加鲜明,大腿的拉伤也在叫嚣。他看着贝尔摩德那张完美却冷漠的侧脸,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
工伤!这绝对是工伤!老子要申请伤残补助!要带薪病假!要组织报销精神损失费!这破试用期,KPI变态,工作环境危险(特指教官),福利待遇约等于零!黑心企业!妥妥的黑心企业!周扒皮见了都要递烟喊大哥的那种!
贝尔摩德似乎完全没接收到他内心汹涌的控诉。她关掉了屏幕上的信息流,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嵌入式冷藏柜前,拿出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金属罐。
“手。”她走到安杰罗面前,命令道。
安杰罗茫然地抬起自己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左手腕。
贝尔摩德拧开金属罐,一股极其浓烈、辛辣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她用手指挖出一大坨深绿色的、粘稠得像沥青的药膏,然后……毫不客气地、重重地抹在了安杰罗红肿的手腕上!
“嗷——!!!”安杰罗猝不及防,痛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药膏抹上去的瞬间,根本不是清凉镇痛,而是像把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伤口上!火辣辣、针刺般的感觉瞬间穿透皮肉,直冲脑门!
“忍着。”贝尔摩德的声音毫无温度,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甚至还用力揉搓了几下,确保药膏“充分吸收”。
安杰罗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惨叫出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治疗,而是在承受新一轮的酷刑!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这是体罚!是报复!是因为他刚才的推理太蠢了吗?!
抹完手腕,贝尔摩德又挖了一坨,目光扫向他揉着的大腿内侧。
安杰罗瞬间夹紧双腿,惊恐地往后缩:“不!不用了!这里我自己来!我自己能行!”开什么玩笑!那个位置的拉伤抹上这玩意儿……他怕自己直接疼得原地升天!
贝尔摩德动作顿住,冰蓝色的眼眸看了他两秒,似乎觉得他那惊恐的样子有点……碍眼?她没坚持,随手将药罐丢在安杰罗怀里。
“自己处理。这药效果不错,但……”她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恶劣的弧度,“劲儿比较大。”
安杰罗抱着那罐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绿色“毒药”,看着贝尔摩德转身离开书房的背影,疼得浑身发抖,内心已经被愤怒和吐槽的弹幕彻底刷屏:
效果不错?!劲比较大?!这他妈是生化武器吧!组织研发出来刑讯逼供的吧!工伤不给治就算了,还给上刑!这哪是安全屋?这分明是奥斯维辛集中营M国分营!贝尔摩德!你这个魔鬼HR!压榨员工的资本家走狗!我……我……我明天要罢工!(如果还能活着看到明天太阳的话)……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罐绿油油、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工伤抚慰膏”,又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腕,一股悲愤交加的社畜之魂在胸腔里熊熊燃烧。
这破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但为了小命……好像还得继续苟?安杰罗悲催地发现,自己连罢工的资本都没有。他认命地、颤抖着手指,挖了一小坨“毒药”,视死如归般地抹向了大腿拉伤处……
“嘶——嗷!!!”书房里,再次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凄惨的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