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的速溶咖啡还在胃里散发着虚假的温暖,地下联络点那特有的混合气味(机油、咖啡、灰尘)也似乎变得亲切起来。安杰罗靠在楼梯扶手上,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摸鱼后贤者时间,内心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跟“渡鸦”汇报工作(当然是汇报完成了,细节?Who cares!),顺便再蹭一杯咖啡。
突然——
整个地下空间的气氛,毫无征兆地变了。
就像有一桶冰水猛地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空气。刚才还隐约存在的敲键盘声、工具碰撞声、甚至泡泡糖嚼口香糖的吧唧声,在万分之一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对的死寂。
一种冰冷、粘稠、带着血腥味的巨大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通往古董店的那条楼梯上,汹涌地灌了下来!
安杰罗端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楼梯上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亮面皮鞋,稳稳地踏在老旧木质楼梯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笃、笃”声,节奏不快,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沉重感。
接着,是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裤腿。
再往上,是同样一丝不苟的黑色长风衣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一个人影,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走出的剪影,缓缓地、一步步走下楼梯。
银色的长发,在惨白的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最让人灵魂战栗的,是那双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瞳孔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墨绿色,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像淬了剧毒的蛇瞳。此刻,这双眼睛正微微低垂着,冷漠地扫视着整个地下空间。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
他的左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而他的右手……
安杰罗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那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正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吸引安杰罗全部注意力的,是那只手里握着的东西——一把线条极其冷硬、通体漆黑、在灯光下泛着哑光质感的手枪。枪口微微向下,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伯莱塔92FS。安杰罗脑子里瞬间闪过贝尔摩德介绍过的话。组织标配之一。
琴酒(Gin)!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安杰罗脑海里炸开!根本不需要介绍!这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杀意和压迫感,除了那个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冷酷无情的清道夫,还能有谁?!
随着琴酒完全走下楼梯,站在地下空间入口处,那股恐怖的压迫感达到了顶峰。他身后的阴影里,一个更加高大魁梧、戴着墨镜、同样穿着黑西装、像个铁塔般的身影沉默地矗立着——伏特加(Vodka)。
“咕咚。”安杰罗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端着咖啡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滚烫的咖啡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刺骨的冰冷。
角落里,“扳手”早已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身体站得笔直,微微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鼠标”更是噤若寒蝉,双手离开键盘放在腿上,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学生,连呼吸都放轻了。
泡泡糖早已收起了所有的散漫和玩味,脸色发白,紧紧抿着嘴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楼梯口的方向。
整个联络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有那令人心悸的“笃、笃”声,是琴酒缓慢踱步的脚步声。
琴酒那双墨绿色的蛇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地下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脸。目光扫过安杰罗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但安杰罗却感觉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让他寒毛倒竖。
最终,琴酒的目光停在了那个简易的料理台(食堂窗口)旁边,通往内部办公室的铁门上。
“渡鸦。”琴酒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如同丧钟敲响。
“在!”刚才带安杰罗进来的那个黑衣夹克男“渡鸦”,如同鬼魅般从安杰罗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快步走到琴酒面前,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到了极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东西。”琴酒言简意赅,没有一丝废话。
“已经准备好了,琴酒大人。”渡鸦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盒子,双手奉上。
伏特加上前一步,接过金属盒子,打开快速检查了一下,里面似乎是几枚芯片或者存储卡。他朝琴酒点了点头。
琴酒墨绿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在安杰罗身上停留了……也许只有半秒?但那半秒,安杰罗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零下五十度的冰窟,连思维都被冻结了。
“废物利用,也要看值不值得。”琴酒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像是毒蛇吐信,不知道是对渡鸦说,还是对所有人说,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迈步走向楼梯。伏特加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沉默地紧随其后。
“笃、笃……”那令人心脏骤停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步踏上楼梯,逐渐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古董店的方向,直到沉重的伪装门关闭的声音隐约传来,地下空间里那冻结的空气才仿佛猛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呼——”
“鼠标”第一个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扳手”也一屁股坐回工具箱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骂了句脏话。
泡泡糖拍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吓死我了……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渡鸦站在原地,脸色也很难看,显然刚才的压力并不比其他人小。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众人,尤其是脸色煞白、端着咖啡杯还在微微发抖的安杰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角落。
安杰罗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僵硬得无法动弹。手里的咖啡杯早已冰冷。刚才琴酒那最后半秒的注视,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废物利用,也要看值不值得……”
这句话……是在说他吗?那个“废物”?那个被贝尔摩德一时兴起“捡”回来的流浪儿?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琴酒的杀意”。那不是威胁,不是警告,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在那双墨绿色的蛇瞳里,他安杰罗的价值,可能还不如渡鸦手里那个金属盒子的一角!
“喂!新来的!吓傻啦?”泡泡糖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调侃,在他耳边响起,把他从冰冷的恐惧中拉回现实。
安杰罗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运动服。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表示自己没事,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没……没事……”他的声音干涩嘶哑。
“习惯就好。”泡泡糖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琴酒老大每次来都这样,跟死神过境似的。不过只要别犯错,别碍他的眼,一般也没事。”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当然,像你这种‘关系户’,最好祈祷永远别被他‘评估’为‘不值得’。”
安杰罗的心沉了下去。关系户?废物?不值得?
他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咖啡杯,浑浊的液面倒映着他自己苍白而惊惶的脸。
这破班……真是越来越难上了!试用期不仅要应付变态的KPI(贝尔摩德),还要提防顶头大BOSS的死亡凝视(琴酒)!这黑心企业的职场环境,恶劣程度简直突破天际!
他无比怀念起前世那个只会咆哮和画饼的秃顶老板了。至少……那个老板手里没有伯莱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