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下,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被推到城垛口处的阿敏的青皮脑袋。
也看到了坐在马上的陈靖之,手中那高高举起的长刀。
和煦日光下,长刀依旧泛着彻骨冰寒。
“尔敢!!!”
代善愤怒嘶吼,下意识的想要阻止陈靖之的动作。
好似是回应代善的怒吼,
陈靖之嘴角咧出一丝残忍笑意,而后便是猛然一挥。
噗嗤!!!
长刀划破天际,
阿敏的脑袋直接飞起,带着淋漓的鲜血,从城头飘落而下,在接触地面的瞬间,
如同熟透的西瓜一般,
咔嚓一声。
直接崩裂开来,
距离较近的鞑子士兵,根本躲闪不及,红的白的飞溅到了脸上,以及浑身都是。
“杀了他!!!”
“给我杀了他!!”
代善愤怒嘶吼,挥舞手中长刀,指挥手下数个牛录佐领,立刻率军继续攻城:“我要将此人的脑袋,做成万人唾弃的夜壶!!!”
呜呜呜......
突然,鼓号的呜咽声从身后传来。
镶白旗和镶黄旗的旌旗快速的移动着,代表努尔哈赤所在的中军大纛已经开始向后移动,
那是鸣金收兵的声音。
代善一脸疑惑的扭头看向父汗所在的位置。
他不明白,沈阳城已经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
“大贝勒,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攻城?”心腹佐领驭马来到代善身侧,犹豫中带着迷茫。
“大汗已经下令,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只能执行!”代善纵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也绝对不敢违抗努尔哈赤的命令。
“收兵!”代善愤而下令:“派人将阿敏的脑袋取回来,我要完整的!”
“遵命!”
沈阳城城头,望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的鞑子部队,曹文诏和祖大寿皆是一脸疑惑,他们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但是......鞑子就这么突然退走了?
靠坐在角落的贺世贤以及尤世功等人,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如今的局势,
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浑身血脉喷张,汗水和血水混流,望着仍旧驭马持刀在不远处的陈靖之,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陈靖之此刻亦是脸色凝重,目光幽幽,望着已经退走的鞑子骑兵,以及已经掩旗而走的中军大纛,有些若有所思。
就在城头众人各有心思,又都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
一个众人熟悉的声音,自坍塌的瓦砾下传了出来。
“是靖之吗?是靖之从辽阳城带兵杀来了吗?”城楼的灰烬下,熊廷弼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多时,在众人七手八脚终于将被埋在瓦砾中的熊廷弼给拖了出来。
“靖之,靖之啊!”熊廷弼在看到陈靖之的一瞬间便是痛哭流涕。
人在经历了真正的生死之后,性情便是有些变化,
这都是人之常情,
不过,看着熊廷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众人还是有些面面相觑的。
“本官......光复辽东之任未曾完成,岂能如此枉死!!”半晌之后,熊廷弼终于收拾了心情,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子。
“靖之啊,你来了多少人人马?王化贞呢?他人在哪里?还有,朝廷派了多少人马赴辽?”熊廷弼紧紧拉着陈靖之的手,一脸的希冀。
看着熊廷弼的殷切目光,陈靖之嘴角微动,眉宇之间带着笑意,先是扫视众人一圈,而后才朗声道:“某是从山海关借兵三千,借道蒙古,疾驰近十个时辰,中间休息两次,才堪堪在城破之前抵达,所以,要说人马......”
陈靖之面不改色:“除了伤亡将士之外,此时也不过千余。”
这种事情上,无论如何都欺瞒不下去的。
而且,陈靖之也没有任何欺瞒的想法。
将问题摆在台面上,才不会令众人心生疑窦。
果然,当陈靖之将实话说出来之后,除了熊廷弼颤抖着后退了两步之外,其余残存活着的人,大都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只是沉默,有些绝望的沉默。
“不过,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随我赴辽,”陈靖之突然笑了笑:“有他在,尔等便静待援军即可。”
“谁?”熊廷弼闻言立刻又来了精神。
“左副都御史,杨涟,杨文孺,”陈靖之念出了杨涟的名字:“我们赶来救援之前,将杨涟留在了辽河之畔,现在估算着时间,他应该已经快要抵达辽阳城了......”
又是一个东林党人!
熊廷弼的眼角都在微微的抽动着。
一个王化贞不够,还要来一个杨涟!
老夫总有一天要死在东林党人的手中!
“大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先行疗伤休息,白天我来守城,晚上曹文诏和祖大寿轮替,”安抚了熊廷弼之后,陈靖之极为自然的接过了沈阳城的防务:“等明日一早,我们再行商议接下来的对敌对策......”
对于陈靖之的安排,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不多时,众人便各自先行下去休息疗伤。
曹文诏和祖大寿两人奔袭一天一夜,又经历死战,此刻也都疲惫不堪,在陈靖之的坚持下,也都下去休息。
整个沈阳城头,此刻也只有寥寥数十人坚守。
站在城垛口处,陈靖之双手轻轻的拍打着城墙焦黑的砖石,远处朦胧的星星点点,神色凝重至极。
鞑子为什么突然收兵?
刚开始的时候陈靖之也有些疑惑,
但是当熊廷弼开口问到辽阳派了多少兵马来的时候,
那一瞬间,陈靖之便知道,努尔哈赤心中,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了!
很简单,还是那四个字!
围点打援!!!
沈阳城既然已经是唾手可得,那就不在乎这两天时间了。
只要努尔哈赤愿意,随时可以拿到手中!
但是,如果能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将辽阳城的守军给吸引过来,
那可就是真正的一箭三雕!
沈阳城,辽阳城,而后便是整个辽河以东。
将尽数为女真人所有!
这,便是努尔哈赤的计划!
“不过,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陈靖之眯起眼睛,望着极远处建州营地的星火,嘴角泛起了带着寒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