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兴致勃勃地回到李府,却见阎宇紧张兮兮地立在门外,举目张望远处。
“怎么了,阎校尉?”李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无人的街角。
“公子,主君要回来了。”
李丰吓得一哆嗦,“是你给我爹通风报信的?”
“公子,真不是我,我没能拦住你卖地,主君回来不得让我滚蛋?”
李丰心里开始暗骂刘巴,本来想着李严在阆中镇守,等到他回来时,自己已经赚到大钱了。
现在吴币已经换到手了,可这刘巴迟迟不发行直百钱,父亲回来了我可怎么交代?
“快!快去准备,把值钱的东西都摆出来。”
“公子,现在家里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
看着李丰一脸郁闷,阎宇建议道:“公子,要不你先出门躲躲?”
两人正盘算间,街角却转出了一队人马,正是李严带着狐忠和一队亲卫回来了。
只见李严身披战甲,煞有介事的真像个将军,显得十分彪悍。
家中仆人跟着阎宇都整齐地站成了一排,李丰竟然也在门口迎接,这阵容看得李严十分有成就感,颇有一种一家之主的感觉。
这就是一郡之守的家庭地位吗?
“丰儿来,让为父看看最近长高了没有?”
“阿……阿父,辛苦了!阿父怎么从阆中回来了?”李丰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去。
李严一把揽过儿子的肩膀,豪气干云地笑道:“阆中那帮老兵油子让我给彻底收拾了!主公让我抽空回来,同为给你等的评选阅卷。
不过我听主公说——”他转头盯着李丰,“你在成都做了点……不怎么小的事?”
李丰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强作镇定,嬉笑道:“阿父说的是哪件事?孩儿最近做的事确实有点多……”
“主公说你去犍为煮盐,几乎叫盐民打死了?”
李丰松了口气,“没事的阿父,一点小误会,那帮人都被张将军给打发了。”
“还换了不少吴钱?”
“是…”李丰的心已快跳到嗓子眼,但依然面不改色。
“还是丰儿有头脑啊,江东那边有机会,做些买卖也好。”李严点了点头,又欣慰地拍了拍李丰。
“换了多少吴钱?”
李丰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回话。
李严见状有些生疑,于是问一旁的阎宇,“公子换了多少吴钱?”
“公子……公子换了约莫两千六百贯吴钱……”阎宇用蚊子叫般的声音回答。
“多少?两千六?”李严以为自己耳背,凑近了听。
“是两千六百……贯!”
这“贯”字像是一把利剑,贯穿了李严的心脏。
“两千六百贯!你哪来的那么多铜钱!”李严脸色铁青,声音拔高,震得门前屋瓦都微微发颤。
“孩儿,卖了些田地……”
“这是卖了多少?”看见身旁阎宇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心中预感不好。
“全卖了……”
这身披重甲的辅汉将军,忽然眼角就泛了泪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孙不肖啊,愧对祖宗啊……”
李严痛哭流涕,声如裂帛,不住地用双拳砸地,“我李家几代积业,传到你手上全换成了吴国的破铜烂钱!”
满院仆人、亲卫无不噤若寒蝉,连狐忠都低下了头,默默挪到一旁,不敢作声。
一旁的阎宇连忙将已心如死灰的李严搀起。
良久,李严整理了一下面容,长叹一口气,对阎宇道:“公子要卖地,你为何不拦着他?”
阎宇委屈地答道:“主君临行前说的把家业交给公子,公子便是一家之主。在下倒是想拦,可拦不住。而且公子说了这是什么投资,将来会升值百倍……”
李严听了不禁想发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无言。
至少是换成了吴钱,不是直接扔进了涪水。
沉默良久,脸上的悲愤一点点褪去,只剩一片疲惫,缓缓地朝厅堂里走去。
李丰咂了咂舌,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众家仆、亲卫都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堂里,李严环顾四周,却发现不少新奇物件。
原来在这堂中的酸枝木案桌不见了,那酸枝木茶几,连同墙上的字画竟也不翼而飞了。
摆在厅堂两侧的是……竟是一个半旧的柳木桌子,两侧还摆着类似胡人坐具的东西,只是周围多了些倚靠。
李严愣在原地,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那一张张不伦不类的新器具,心跳开始加速,眼皮不住跳动,“这是……你新置的?”
“嗯……孩儿觉得这胡人之器可以放松腿部,四周我还加上了扶手和靠背,坐着舒服,靠得也舒服……”李丰勉强挤出一丝笑。
“那……我那……紫光檀嵌大红……”
“给卖了,卖了换吴钱……”
李严的脸顿时没了血色,眼前一黑,闷声栽倒在地。
旁边的阎宇眼疾手快,垫住了李严头部,阎宇惊叫一声,“主君!主君!快去请医官!”
仆人们顿时乱作一团,堂中鸡飞狗跳。
李丰叹了口气,“还要请啥医官,我来吧!”
家中备着李丰的一应医疗器械,李丰取出银针,在李严的胸口几处大穴上迅速下针,动作沉稳娴熟。
“公子你行吗?”阎宇问道,虽说见过李丰煮盐的神奇技术,但总感觉这个公子不靠谱。
“中气上逆,心火攻脑,这就是典型的急性气厥。”李丰一边下针一边嘀咕,“要是扎歪了早出血了。”
片刻之后,李严“哼”了一声,眼皮微动,缓缓转醒。
“阿父!你醒了?”李丰凑上前去观察李严气色,一脸关切,“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脑子清亮多了?”
李严一睁眼就看见李丰那张笑得跟花儿似的脸,顿时又气得想昏过去。
“你……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李严恢复了气力爬起来身来,随手就抄起墙角一个扫把朝李丰打了过去。
李丰一声惊叫,抱头鼠窜,连连后退:“阿父饶命啊!有话好说,动手伤感情啊!”
李严怒火中烧,提着扫把就追着他满堂跑:“我让你投资百倍!我让你卖田产!我让你坐胡人椅!”
李丰逃出门外,正想着出去躲几天,迎面撞上了个肤色黝黑的大汉。
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张飞,后面还跟着上午见到的张星彩,另一个比自己还略大一些,已经及冠的青年估计是张苞。
“张叔父救我!”李丰看见了救星。
张飞看见后面追来的李严,皱了皱眉头,“你这小子,两日之内竟要我救你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