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林县，隔离线外。
东海各地来的百姓们汇集在此，就在方才，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遮天蔽日的浓雾如同退潮般消散，远处，临海县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大家视野中，屋舍俨然。
短暂的沉寂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如同海啸般爆发，响彻云霄：
“雾散了！雾真的散了！”
“是陛下，是陛下救了我们，救了东海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就连远在临海县东北边缘的楚胤等人都听到了些许。
与此同时，西越的边陲小院，南疆的瘴气山谷，雁北的冰原哨所......中原大地上多个地方，一团团莫名生成的雾气悄然散去。
气息萎靡的武夫们，从中走出，他们大多都不明所以，此刻是又饿又累。
唯有那天下第一武夫，推开房门，悠悠走出：“该出去走走了。”
......
临海县，东北边缘。
那些干尸站定没多久后，纷纷被风吹倒。
望着这横七竖八的尸体，楚胤心绪难定。
虽非大胤子民，甚至说他们在几十年前就已化为枯骨。
但难免不会想到当年这整个县城的人被活生生吸干血肉的景象，此时的他心头发堵，难以喘息
雾虽散，事未了。
那吸人血肉的聚仙楼，仍谜团重重。
晨龙走了过来，请示道：“陛下，这些干尸要如何处理？”
“之后再就地安葬吧。”楚胤深吸一口气：“待此间事了，朝廷自会拨款，妥善处置。”
他转身看向那几具异士干尸，“这几具带走。今日先回俊林县，江家二人与这白发异士，需严审。”
随后又向柳砚借来纸墨，边写边道：
“小白，你先行把江清凯带出去，交给上官婉。”
“老鲁，取几粒毒丸给小白，让它一并带出，上官婉会先行审问，要预防他用异术逃脱。”
小白衔起密信，抓起昏迷的江清凯，振翅飞向俊林县。
“柳砚，文锋，你二人有驭墨乘风之术，速返俊林县，告知陈、周二位知县，危机未解，百姓暂不得入临海城！”
“是，陛下。”柳砚和文锋领命，驭墨遁走。
“晨龙，你和两位弟兄将这白发女和四具异士干尸带回俊林县。”
“是，陛下。”
......
安排好各项事宜，一行人踏上归途。
一路无事。
行至临海县界，已是午时。
远处，隔离线外的百姓呼声震天，府衙兵丁竭力阻拦。
“我敢打赌，这些喊陛下万岁的人中，保不齐就有你当年睡过的花魁。”老鲁看到这景象，语气有些酸溜溜。
当初之所以没和楚胤一起去打天下，是因为楚安安。
二人同为异士，一加一的副作用大于二。
楚安安的副作用是赌运变得更差，而他的副作用更是难以启齿，事关男人雄风。
三人一起闯荡江湖，虽说自在，但有些快乐，却越发体会不到，甚至于自己的老婆都跟人跑了。
年纪已到中年的老鲁想留个后，便独自留在了东海，结果就是自在没了，而那“不快乐”已成顽疾，回不来了。
那日突见楚胤派来的上官婉和凌雪，他其实无比高兴，但他这人有个毛病，根子不硬嘴硬。
所以凌雪一出手，他就顺势找了个台阶，故意被打晕，被带了过来。
不然，以他的本事，凌雪和上官婉可能还没近身就被放倒了。
“老鲁，此事结束后，想做个什么大官？”
“有没有可以管后宫了？”老鲁眼冒心光，一旁的晨龙看得一阵心惊，暗道慎言，这可是陛下。
楚胤暗道，这个老鲁，朕现在是皇帝，不能再和你在狗男人聊天群里嘴不把门了。
“诶，你别说，朕这后宫妃嫔众多，杂务繁重，还真挺适合你的。”
“好啊好啊，什么职位？几品？”
“职位和王德子一样，三品。”
“太监也能做官？”
老鲁正琢磨着是个什么官职，却见楚胤时不时的把目光瞥向小鲁，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猛地反应过来，跳起脚道：“楚山河！让老子当太监是吧！”
楚安安一本正经的点头：“还别说，真挺适合你的，都不用净身。”
老鲁不再言语，周身出现一层白日阴霾，他的动作小了些，和众人的距离远了些。
两县交界处，冬日暖阳，却有人泪如雨下。
一行人来到隔离线处，这里临时搭了个讲话台，用于知县在上面安抚百姓。
楚胤独自走上讲话台，周文和陈明德早已率领县衙大小官吏、巡防营兵士，恭恭敬敬地站在台前。
见楚胤站定，纷纷跪下，哽咽高呼：
“陛下洪福齐天，破雾平灾，救万民于水火！臣等叩谢天恩！”
楚胤手轻轻一抬，示意平身，看向的却是后方的东海百姓们。
衣衫褴褛的是折返回来的难民，提着蔬菜和老母鸡的是当地老农，还有很多扶老携幼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感谢。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脸庞，心中感慨万千。
江山好打，兵强马壮即可，但想承载住“山河”二字的重量，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君王能做到。
楚胤深吸一口气，下一次再背诵《登幽州台歌》吧，这一次还不是时候。
“诸位乡亲。”楚胤一开头，全场瞬间安静。
“雾，是散了。”
“但，灾难还在，朕也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人们脸上的喜色，无数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焦急重新爬上眉头。
楚胤环视四周，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们有人担心家没了，有人担心灾难还会扩散，朕都知道，所以——”
楚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严与决心：
“朕今日在此立誓，此祸不除，朕不归朝！此患不消，朕愧对‘山河’之名！”
哗——
短暂寂静后，全民皆跪。
浓雾爆发已有两月之久，空洞的安抚这些百姓早已听过千遍万遍。
刚才有一瞬间，他们觉得陛下也会说些鸡汤佳话，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能想到陛下竟要留下和他们共渡难关，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安定人心的。
这临海县的危险，大家有目共睹，除了陛下这一次，之前进去几个死几个。
但他依然要进，为的是这台下万民。
讲话台下，一双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巍巍伸出，楚胤见状，赶忙上前蹲下握住，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
老翁的眼泪在浑浊的眼眶里打转：“陛下，平安。”
老翁身后，一双双手伸出，他们向着楚胤的方向伸来。
恍惚间，楚胤有一种上一世站在舞台上歌舞的爱豆视角的感觉。
只不过，他听到的不是狂热的应援，而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陛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