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随意拍了拍手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理了理有些歪掉的小裙子领口,微微歪头,扎在脑后的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然后她没有丝毫停顿,脚步轻快得像放学回家的普通女生,朝小巷深处走去。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她今天居然穿着细跟小皮鞋,踩在湿润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规律的“嗒、嗒”声,在这条弥漫着轻微腐臭和血腥味的深巷里回响。
巷子深处,穿着同款夜行衣的年轻男女蜷缩在一起,姿势狼狈地倒在散开的垃圾堆旁。
男孩捂着肋骨位置,脸都痛得扭曲了;女孩则在抽泣,手臂上很多处擦伤和血迹。两人听到这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简直如同索魂的鼓点,他们恍惚地抬起头,脸上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当看清走来的是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生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全身抖得更加厉害——不会有错,在因为龙管局的追捕感到紧张前,他们早已深陷这位身份不明者的天罗地网。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不管是刚刚还是现在,这对混血种小情侣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个想法……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才能轻而易举散发出远胜于“变革”领袖的威严?
夏弥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巷子的阴影恰好模糊了她的表情,只留下一个亭亭玉立的轮廓。她只扫了他们一眼,便随意又慵懒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说道:
“胡英俊,用那座屠龙学院的分级来定的话……D级混血种,言灵‘脑音’,能用特定的声音频率引起人脑精神的共振?挺好玩,不过太容易受血脉阶级压制了。”
“张小丽,也是D级?哦不对,再低点,D级偏下?言灵‘霓彩’,初级的光线折射把戏,用来弄点虚影骗骗广场舞大妈?”
她顿了顿,那平淡的话语像冰锥一样扎进地上两人的耳朵里:
“就这点东西,不好好念书升学找工作,学人家当什么恐怖分子?狗儿的,两个低贱的小垃圾,凭你们也配?”
胡英俊和张小丽的表情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对方不仅在血脉层次与他们有着天堑般的差距,还精准地点破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甚至连效果应用都一清二楚!这种内外的双重压迫是他们至今为止从未经历过的,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毕竟在为某个组织卖命前,他们也只是和路明非一个年级的中学生。
“我也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更多时间,说吧,那间酒吧在哪儿?”夏弥懒懒道。
“阿俊!说吧!”张小丽紧张地抓住胡英俊的胳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变革急不得,可以慢慢搞!”
“不……”胡英俊强忍着恐惧摇头,神情坚毅:“我们不能背叛首领!死又能怎样……生当做龙杰,死亦为鬼雄!”
“雄!你雄!”夏弥一脚踹在他脸上,连踢带打:“我让你雄!一个个都要被弄死了还惦记着说顺口溜!”
“你就折磨我吧,我不怕!一个胡英俊倒下,还有千千万个胡英俊站起来——”胡英俊边叫嚷着,重新点亮的黄金瞳执拗地看向夏弥,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那股强撑的坚毅已经碎裂,瞳孔里的金色光芒像被泼了冷水的火星,骤然熄灭。
世界在胡英俊的感知里彻底崩塌、重构。
脚下冰冷的水泥地化作漆黑粘稠的深海淤泥,刺骨的寒意裹挟着万吨海水的重压碾向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带刺的冰碴。幽暗的深海中,暗影蠕动——那不是岩石,而是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蛇躯,如同连绵的山脉盘绕在视野尽头,无边无际。
然后他的视野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对巨大的缓缓睁开的金色竖瞳,那竖瞳深渊般的边缘熔铸着凝固的岩浆与暗影,瞳孔深处是吞噬一切的漩涡星云,散发着亘古的荒芜与死寂。
巨瞳注视着他,就像山岳默然地俯瞰一粒尘埃。
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呼吸,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越来越重,甚至体内的血液都越来越重,最终血珠纷纷从毛孔渗出,滚落如沉重的露珠,内脏也早在重力的撕扯下移位变形,皮肤紧绷欲裂……他就要,被压垮成一摊碎肉。
“呃……嘎……”他濒死抽搐,眼中的蛇影与竖瞳轰然破碎。
现实如冰水灌顶。胡英俊瘫软着栽倒在污秽地面,脸贴着垃圾残渣剧烈痉挛,冷汗浸透夜行衣。
残余的恐惧碾碎所有狂热的信仰,只剩卑微的求生本能。
“说……我说!”他额头死死抵地,嘶哑哭喊:“后溪街‘旧时光’酒吧……明天午夜……就是首领的动员演讲会!”
“阿俊!阿俊!你没事吧?”张小丽担忧地摇晃着他。
“给她!那个也给她!快!”胡英俊只是催促。
“好……”张小丽赶紧从腰包里递出两副精致的面具:“面具就是邀请函,戴上才能在集会留下来……我们已经入伙了,原本想靠今晚的事取得更高的地位……”
拿过面具,夏弥随意弹了弹指甲,阴影中的唇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跟我试试,”她戏谑道:“小屁孩儿是真没见过黑社会啊。”
“那,那我们现在能走了吗?”张小丽抱着还在颤抖的胡英俊站起来。
“对不起,我是警察。”
“啊……”
“开玩笑,嘻嘻,走吧走吧!但是要记住哦,要是敢和别人谈起我会死得很难看的~”
看着眼前忽然笑得青春明媚的少女,胡英俊和张小丽只感觉到更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慌,忙不迭地点着头逃走。
经过巷口,看见守在那里玩树枝的男孩,他们又是心脏骤停,哪怕什么威压都没感觉到。
“请问,您?”
“你们,你们还记得……”路明非欲言又止,看着浑身血迹和脏污的两人,以及他们那越来越茫然和害怕的脸,最终还是只耸了耸肩。
小情侣消失在了拐角,夏弥则慢悠悠地走过来,炫耀地用手指转着那两副面具。
路明非先是掏出手机,划过企鹅上被自己略过的某个消息,停顿了会儿,还是将先前没有理会的那句“生日快乐”发送了出去,然后他才抬起头,稍微认真地打量着夏弥的脸。
今天晚上长了不少见识,这条老是不着调的母龙……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