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话音刚落,城楼上突然陷入安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爆发出激烈的反对声浪。
“陛下万万不可!”
张世泽第一个抢步上前,双眼赤红,激动地说道:“那刘宗敏狼子野心,营中皆是亡命之徒!陛下乃九五之尊,万乘之躯,岂能以身犯险,踏入那龙潭虎穴?这分明是闯贼的毒计,欲陷陛下于绝境啊!”
刘文炳随后道:“臣等附议!陛下绝不可出城!臣愿率全城将士,出城与贼决一死战!纵然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让陛下受此奇耻大辱!”
朱由检神色淡然,缓缓道:“魏卿家去得,朕为何去不得?”
“陛下!”
张世泽猛地抬起头,大声道:“魏阁老是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为君赴死乃臣子本分!退一步讲,魏阁老就算死……也就死了!可您是君,是大明的天子,是社稷的根本!您若前去,那刘宗敏岂会讲什么信义?必定是九死一生啊!”
魏藻德跪在一旁,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凭什么老夫死就死了?老夫的命……也是命啊!
“众位卿家忠心可鉴,朕都清楚,只是……”
朱由检摆了摆手,脸上略带着苦笑,说道:“时局维艰,闯贼已经围城,朕去了是九死一生,若不去,便是十死无生!”
“可是,陛下……”
“朕主意已决,卿家莫要再言!”
朱由检的声音渐渐变得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世泽等人满脸焦急之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魏藻德混在人群中,暗暗松了口气。
你爱去就去吧,我反正是不去了……
李若琏说道:“陛下若执意出行,臣等必誓死保护陛下周全!”
朱由检眼神略微缓和,但语气依然坚决:“李卿忠心,朕心甚慰,但此番前去,不可招摇,更不宜大张旗鼓带兵护卫。”
“陛下!”张世泽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刘宗敏营中如狼似虎,陛下若不带护卫,岂不是将自己置于砧板之上?凶险更甚啊!”
朱由检微微摇头,说道:“朕去见刘宗敏,赌的就是他此刻心思摇摆,想为自己留后路!朕要的是离间闯营内部,让刘宗敏和李自成生出嫌隙!若是李自成得知朕带了大队人马去见刘宗敏,他二人还如何猜忌?那才是真正的自投罗网,十死无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焦急的群臣,最终落在魏藻德身上。
“魏卿家,你方才去闯营,带的是何人?”
魏藻德下意识地指向旁边:“回陛下,就是此二人。”
张三和李四被点名,当即单膝跪地,等待吩咐。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还是你出面,以钦使的名义前去和谈。朕就扮作你的随从,跟在你身后。”
“啊?”
魏藻德满脸茫然之色,心说怎么又是我?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张世泽凑上前,语重心长地说道:“魏阁老刚刚才从龙潭虎穴回来,这转眼间又要陪着陛下深入险境!这份担当,这份荣耀……唉!若非职责在身,我真想替你走这一遭!”
魏藻德几乎带着哭腔说道:“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罢了……”
张世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朱由检很快脱下常服,换上张三的灰布短衫,头发也简单束起。李若琏哪里放心得下,随即吩咐李四脱下衣服换上,然后默默地站到了朱由检身侧。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缓缓转过身,说道:“英国公,若朕一去不回,切记不要急着给朕报仇,立即拥护太子登基,死守不出,因为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机,一定要拖,拖到吴三桂来援,到那时方可一战!”
张世泽缓缓跪倒在地:“臣遵旨!”
城头上再次放下吊篮,张世泽亲眼看着三人来到城外。
随即转过身来,吩咐道:“都听好了,若陛下遭遇不测,闯贼必会在今夜发起决战,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开战即死战,若有人临阵退缩,无论是谁,一律军法处置!”
众将士齐声呐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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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下,三人安全落地。
魏藻德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请!”
朱由检不满道:“你是钦差,朕是你的护卫,该你走前面才是。”
魏藻德答应一声,然后硬着头皮向闯军大营走去。
“站住!”
没走多远,果然又撞上了正在外围巡逻的闯军。
魏藻德早有准备,正要说话,突然发现面前这人有些眼熟。
“王兄弟!”
闯军这边巡逻的首领正是王五,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是魏藻德,便放松戒备,大咧咧说道:“怎的又是你这老头儿?刚把你轰走,还敢回来?嫌命长是不是?”
魏藻德满脸堆笑,说道:“王兄弟息怒!老夫此番奉旨前来,有要事与刘将军相商,事关重大啊!”
王五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少废话!赶紧滚!我家将军说了,除非崇祯老儿亲自来,否则没得谈!”
李若琏脸色一沉,当场便要发作,却感觉手臂被人抓住。
他转过头,正看到崇祯皇帝冲他使眼色,只好作罢。
魏藻德脸上笑容不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王兄弟有所不知,今日老夫离开之前,刘将军……曾秘密嘱托,让老夫务必在天黑前再来一趟!此事机密,你当时虽在场,或许未曾留意将军眼色?你不信,回去通禀一声,一问便知!若刘将军真的怪罪下来,自有老夫承担!”
王五仔细想了想,摇着头说道:“你放屁!老子当时就在边上!我家将军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除非崇祯皇帝亲临,否则,没得谈!你少在这糊弄老子!”
魏藻德只好继续说道:“王兄弟,你只管去通禀,就说今日答应将军之事办妥,请将军准备谈判!”
“什么就办妥了?”
王五看向魏藻德,只是两名普通的侍卫。
看样貌似乎不是早上那两个,不过,这不重要。
“我可警告你,我们刘将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信不信,一会儿真能砍了你!”
魏藻德微笑着道:“王兄弟放心,老夫自有打算,烦请通禀一声?”
王五虽然满腹疑窦,但是他也担心,若真的误了大事,自己定是吃罪不起。
只见他烦躁地挠了挠头,骂了句:“他娘的!老子就再信你一回!若将军发火要砍人,老子亲自操刀!”
说完,他朝身后一挥手,几名闯军士兵立刻上前,押着魏藻德三人朝着大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