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亮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几乎吐血!
他挥舞着长枪,接连刺翻几个溃逃的士兵,怒吼道:“回来!给我回来列阵!”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兵败如山倒,根本无法阻止。
就在这时,一颗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朝着刘芳亮所在的位置直直砸落!
“大帅小心!”
旁边一个亲兵猛地扑过来,将刘芳亮撞下马背!
轰——
炮弹在身前炸开,巨大的气浪将两人狠狠掀飞。
刘芳亮被震得头晕眼花,耳朵嗡嗡作响,那名舍身救他的亲兵则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毙命。
“保护大帅!”
附近的亲兵们惊魂未定,慌忙冲上来,挡在刘芳亮身前。
刘芳亮挣扎着推开搀扶他的亲兵,踉跄着站直身体。
他看了看天空,第四轮炮弹没有出现,天空终于恢复了平静。
根据多年的战斗经验,炮击之后,即将面对的会是更猛烈的冲击!
刘芳亮脸上沾满血污,大吼道:“聚拢旗帜!向中军靠拢!”
命令传达下去,各营军官开始整顿兵马。
老营的士兵都是久经沙场,刚刚四散溃逃是因为被炸懵了,现在听到炮击停止,渐渐又开始聚拢起来,列好阵型。
朝阳下,一杆大旗正在缓缓靠近。
刘芳亮只看了一眼,脸上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是皇帝才能使用的大纛龙旗!
“哈哈哈!”
吴三桂放声大笑,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味:“陛下御驾亲征,你们完了!现在,老子最后问你一遍,降不降?!”
刘芳亮看着那面龙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咬紧牙关,眼中血丝密布,怒吼道:“你以为崇祯老儿来了,老子就怕了?弟兄们,随我杀!”
他挺起亮银枪,率先朝着吴三桂的方向冲去!残余的闯军士兵在主帅的激励下,也鼓起最后的勇气,嚎叫着迎向冲上来的明军主力。
然而,形势已然逆转。明军主力步骑结合,阵型严整,人数占据绝对优势。闯军刚刚经历炮火蹂躏,阵型散乱,士气低落。甫一接触,闯军的阵线就被明军精锐步兵的长矛方阵和骑兵的反复冲击撕开了数道口子。
“顶住!给我顶住!”
刘芳亮在乱军中左冲右突,亮银枪翻飞,将身前的明军逼退,但是明军太多了,他个人武功再高,终究无法挽回战场的颓势。
闯军的伤亡急剧增加,包围圈越来越小,败象已露。
慌乱之中,马重僖跌跌撞撞地冲到刘芳亮马前,声音嘶哑地喊道:“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快撤吧!”
刘芳亮环顾四周,入眼皆是浴血苦战的部下不断倒下,明军的旗帜越来越多。他心中剧痛,知道再打下去,这支跟随他多年的老营精锐就要彻底葬送在这里了。
他猛地一咬牙,带着无尽的不甘,嘶吼道:“撤!后队变前队!向西北方向撤!”
随着撤退的命令下达,早已支撑不住的闯军残部如蒙大赦,立刻放弃了抵抗,在军官的带领下,朝着营寨西北角尚未被明军完全封死的缺口涌去,狼狈溃逃。
刘芳亮在亲兵的保护下,也随着溃兵冲出大营。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沉重的喘息声和零星的喊杀追击声。直到听不到追兵的声音,他才勒住气喘吁吁的战马,环顾四周陌生的山野。
“这是哪里?”刘芳亮喘息着问道。
队伍中一名探马辨认了一下地形,回报道:“禀大帅,此地应是西山脚下。”
刘芳亮举目四望,只见此处地势险要,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中间一条狭窄的谷道蜿蜒向前。他观察了许久,紧绷的神经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皆不解,马重僖不安地问道:“大帅……为何发笑?”
刘芳亮指着周围的山势,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口吻说道:“方才是我大意,中了崇祯老儿的奸计!不过你看此地,两侧山势陡峭,中间道路狭窄,若是在这山坡密林之后埋伏一支精兵,待我军行至此处,伏兵尽出,滚木礌石齐下,再以强弓硬弩攒射!我刘芳亮今日,必死无疑矣!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发泄式的自嘲。
然而,笑声未落——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爆发出来!无数明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瞬间堵死了谷道的出口。
刘芳亮心中大骇,急忙勒马定睛看去。那旗帜异常眼熟,紧接着,一个更加眼熟的身影出现在阵前,盔甲鲜明,手持长刀,正是他昔日的同僚。
“刘宗敏?是你?”
刘芳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一股冲天的怒火直冲脑门,他长枪往前指,大骂道:“你这背信弃义的叛徒!无耻小人,你不得好死!”
刘宗敏骑在马上,面色冷峻,看着刘芳亮的愤怒,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李自成不过是个自封的闯王,本将军现在是大明皇帝亲封的西北王!”
“我呸!”
刘芳亮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我就知道!你这厮贪图荣华富贵!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这反复小人!”
“你收留我?哈哈哈……”
刘宗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着说道:“刘芳亮,你怕是忘了当年商洛大山之中,若不是老子拼死冲杀,击退洪承畴的围剿,你和李自成哪里还有命在?哪里还有今日!”
“你少提旧事!”
刘芳亮怒道:“只要拿下北京城,闯王坐了天下,封侯拜相,荣华富贵,难道会少了你的?你何必此时背叛,落得个千古骂名,难道你不知羞耻吗?”
刘宗敏嗤之以鼻,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说道:“就算李自成真得了天下,他能给我什么?给你什么?顶天也就是封个侯爵顶,他的大顺和朱明王朝没有区别,他只会把王位留给他李家的子侄!咱们这些外人,不过是替他打江山的工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你刘芳亮难道不懂?”
刘芳亮一时语塞,但仍强辩道:“休得胡言!就算当年的朱元璋,开国功臣如徐达等……”
“你说徐达?”
刘宗敏直接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徐达战功赫赫,最后也不过是死后追封了个中山王!活着的时候不也就是国公?老子现在就是大明的西北王!实打实的王爵,裂土封疆的王,你懂吗?”
“刘芳亮,念在昔日同袍一场的份上,你若肯下马归降,助我拿下陕西,本帅奏明圣上,保你富贵!赏你一座城池,让你也尝尝当土皇帝的滋味,如何?”
“我呸!无耻叛贼!受死吧!”
刘芳亮被彻底激怒,不再废话,挺枪就朝着刘宗敏冲去!
双方兵马立刻绞杀在一起。
刘芳亮部本就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刘宗敏却是以逸待劳,养精蓄锐。战斗毫无悬念,闯军残部很快被击溃。
眼看不敌,刘芳亮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奋力杀开一条血路,舍弃了大道,朝着另一条崎岖的小路狼狈逃去。
不知逃了多久,人马皆疲,几乎到了极限。
刘芳亮再次勒马停下,喘息着问:“这……这又是何处?”
探马观察后回报:“大帅,此地应是……黑风口。”
刘芳亮环顾四周,此地又是一处险要之地,两侧山势虽不如野狐岭陡峭,但道路更加曲折,林木也更加茂密。他看了许久,紧绷的神经似乎又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竟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旁边的马重僖心有余悸,听到笑声,脸都白了,颤声问道:“大……大帅?您……您为何又发笑?”
刘芳亮指着前方的道路,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说道:“方才是我大意,中了刘宗敏那叛徒的埋伏!不过你看此地,山道崎岖,林木丛生,若是在那密林之中埋伏一支精兵,待我军疲惫经过,伏兵四起……我刘芳亮今日,恐怕真的就要葬身于此了!哈哈哈!”
这一次,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自嘲,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刘芳亮!哪里走!速速下马受缚,饶你不死!”
只见道路前方及两侧树林中,大量明军杀出来,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为首一员大将,身着亮铜铠甲,威风凛凛,正是英国公张世泽!
此番三大营和忠贞营齐出,崇祯皇帝亲率神机营打头阵,五军营、三千营、忠贞营各自分路,早就把刘芳亮的退路封死。
“杀!”
张世泽长槊一指,明军伏兵如同猛虎下山,朝着这支早已不成建制的闯军残部猛扑过来!
“天亡我也!”
刘芳亮心中哀叹,但求生本能让他再次爆发出怒吼:“冲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人困马乏、饥渴交加的闯军残兵,在养精蓄锐的明军伏击下,如同待宰的羔羊。仅仅一个照面,防线就被彻底冲垮。
刘芳亮身边最后几十名亲兵也被冲散,他本人肩膀中了一箭,只能伏在马背上,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战马的灵性,在乱军中侥幸寻得一条缝隙,再次狼狈逃窜。
这一次,他身边只剩下马重僖等寥寥数骑,个个带伤,战马也口吐白沫,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他们沿着一条更加偏僻的小径向北狂奔。刘芳亮强忍着伤痛和疲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向北,找到闯王主力,就还有希望!
终于,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地带。
刘芳亮勒马停下,谨慎地观察四周。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两侧虽有矮坡,但林木稀疏,不像能埋伏大量兵马的样子。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长长吁了一口气,对身边的马重僖说道:“崇祯终究还是不行!用兵之道,贵在穷寇莫追,他倾巢而出,四处设伏,想要一口吃掉我刘芳亮,胃口太大了!你看此地……”
他指着北方的道路,继续说道:“只要穿过这里,再往北走,就能和闯王的大军汇合了,他还是抓不住我!”
马重僖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沉闷而密集的轰鸣声!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大量骑兵正在猛扑过来!
刘芳亮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崇祯竟然还留有这么一支生力军骑兵!
明军为首的大将盔甲鲜明,手持长刀,正是新乐侯刘文炳!
他身后带着数千精骑,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撤!快撤!”
刘芳亮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他很清楚,自己这点残兵败将,面对这样一支养精蓄锐的骑兵冲锋,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然而,命运似乎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没跑出多远,前方道路上,又赫然出现一支严阵以待的兵马。原来是刘宗敏追了上来,堵在他撤退的必经之路。
紧接着,大量骑兵迫近,侧翼也出现大量步卒!
刘芳亮看着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的明军,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弟兄们!今日有死无生!随我冲杀!”
他身边的亲兵们也都知道绝无生路,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举起残破的兵器,跟随着他们的主帅,朝着人数绝对优势的明军发起了最后的、绝望的冲锋!
困兽犹斗,其势虽凶,其力已竭。
刘芳亮和他残存的部下,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了明军布下的铜墙铁壁之中。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这些闯军老兵战斗意志惊人,奈何体力早已耗尽,许多人连举起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军士兵以逸待劳,配合默契,长矛攒刺,刀盾劈砍,弓弩齐射。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悲壮而残酷的终章。
这时,明军阵中分开一条通道,明黄色的龙纹大纛缓缓移近。
在众多将领和精锐甲士的簇拥下,一身金甲的崇祯皇帝朱由检,策马来到了战场的最前沿。
朱由检看着在重重包围中依然挺立不倒的刘芳亮,微微侧头,对身旁的吴三桂问道:“此人甚是勇猛,能招降否?”
吴三桂看着刘芳亮那决绝的眼神,摇了摇头,沉声道:“陛下,此人乃李贼心腹悍将,性情刚烈,宁折不弯。观其死战至此,恐……难降。”
就在这时,侍立在朱由检身侧的李若琏忽然上前一步,躬身抱拳,说道:“陛下,臣请战!”
朱由检问道:“李卿可有把握招降此人?”
李若琏目光炯炯,望向场中如同血人般的刘芳亮,朗声道:“臣请陛下恩准,容臣下场,与此人一战!”
朱由检有些意外,但看着李若琏坚定的眼神,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准!”
“谢陛下!”
李若琏躬身领命,然后转身,大步走向旁边一名手持长柄陌刀的魁梧亲兵,伸手道:“刀来!”
那亲兵赶忙恭敬地将手中那柄造型古朴的陌刀递了过去。
李若琏接过陌刀,单手掂量了一下,随即双手握住长长的刀柄,将其拖在身后,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被明军团团围住的刘芳亮。
他的身材魁梧壮实,面庞棱角分明,长须飘洒胸前。此刻手持这柄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陌刀,面色沉凝如山,颇有几分关老爷的气势。
刘芳亮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李若琏,问道:“你……你是何人?”
李若琏在距离刘芳亮十步之外站定,双手拄着陌刀,沉声道:“神机营指挥使,李若琏!”
刘芳亮紧咬牙关,问道:“你想与我一战?”
李若琏坦然点头:“不错!”
刘芳亮看了看对方手中的陌刀,喘息着问道:“事已至此,何必多此一举?”
李若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让你的人退开,你我堂堂正正,来一场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