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脸色黢黑,冷冷看着陈演。
陈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刘宗敏走过去,从陈演手中拿过那封信,然后递给朱由检。
陈演脑子已经宕机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崇祯孤身去了敌营,还能安然无恙返回,这不合理啊,很不合理,简直太不合理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崇祯把皇位让给了李自成?
对,肯定是这样,如此就解释的通了。
想到这里,陈演抢着说道:“陛下主动禅让大位,北京城百姓免遭生灵涂炭,此乃大善举!千古明君亦不过如此!”
他这番话一出,朱由检和刘宗敏都愣住了。
朱由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错愕,心中暗道,什么情况?
刘宗敏挠了挠头,甚至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陈演见对方都不说话,还以为诚意不足,便咬了咬牙,决定拿出真正的诚意。
“罪臣深知王师兴义兵,讨伐无道,所需军资浩大!为表归顺之诚,罪臣愿献出白银四万两!此外,京城内诸位心向新朝的同僚,亦有所献!共计白银三十万两,只待王师入城,立时奉上!还请将军代为禀明闯王,此乃我等一片赤诚之心……”
“你住口!”
陈演话未说完,便被人粗暴打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魏藻德骑着马,晃晃悠悠从人群中走出来。
陈演看清来人,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或者说找到了垫背的,立刻说道:“原来是魏公,此番劝陛下顺应天命,主动禅位,免去刀兵之灾,想来肯定有魏公的功劳吧!你我同僚,共襄盛举……”
“举你的娘!”
魏藻德怒喝一声,然后尝试着从马背上艰难地往下挪。
他不会骑马,动作笨拙至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双手紧紧抓着马鞍,身体僵硬地侧倾,然后一条腿试探着往下够,好不容易脚尖点到了地,另一条腿才敢跨过来。
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显得狼狈不堪。
陈演满脸堆笑:“魏公何故……”
“我呸!”
魏藻德毫不客气,一口老痰直接啐在了陈演脸上!
陈演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懵,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魏藻指着陈演的鼻子,破口大骂:“陈演匹夫!你这卖主求荣、毫无廉耻的混账东西!陛下尚在,社稷未倾,为人臣者,不思尽忠报国,反而临阵投敌,摇尾乞怜,已是罪该万死!如今竟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什么陛下禅位?什么共襄盛举?老夫陪着陛下深入虎穴,慷慨赴死,你倒好,自己腆着脸跑出来献媚,还要拉上全城百姓为你这无耻行径背书!你……你简直是……”
魏藻德一口气憋住,猛地跺脚,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陈演都被骂傻了,心中暗道,难道崇祯没答应禅位?
如果是这样,为何会有闯军护送……
朱由检趁着魏藻德破口大骂之时,已经将信看完,然后看着结尾处的签名念道:“翰林修撰陈名夏,翰林编修周钟,兵科给事中光时亨,户科给事中廖国遴……朕没记错的话,这些人都是你的门生吧?”
陈演脸色黑里透红,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朱由检抬起头,冷冷道:“陈卿家,你真是朕的好臣子啊!带出来这么多栋梁之才,朕果然没看错你!好,好得很啊!”
陈演瞬间感受到其中的滔天杀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到头顶,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脸色惨白如纸。
“陛……陛下息怒!臣……臣等……”
“……只是……只是担心京城百姓……不忍见生灵涂炭……”
陈演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拼命想为自己辩解。
他试图挤出一点为国为民的悲悯神情,但是恐惧感笼罩过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朱由检看着他摇尾乞怜的丑态,眼中只剩下厌恶。
他不想再听一句废话,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哪怕一眼。
“李若琏!”
李若琏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在!”
朱由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连人带信,立刻押回诏狱,交给骆养性!名单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查实通敌者,不必再报,就地斩首,抄没家产,夷三族!”
“遵旨!”
李若琏没有丝毫犹豫,上前按住陈演。
“陛……陛下!饶命!饶命啊!臣知错了!臣……”
陈演被的心理防线崩溃,涕泪横流,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求饶。
李若琏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掰,只听喀啦一声脆响,陈演嘴里只剩下呜呜声。
魏藻德不忘骂道:“呸!老匹夫!死有余辜!”
朱由检轻轻一勒缰绳,坐下火云驹缓缓向前走去。
刘宗敏翻身上马,指挥众人跟上,很快来到城门前。
魏藻德也想赶紧跟上,他先是跑到自己那匹马旁,抓住马鞍,一只脚用力往马镫里蹬,另一条腿使劲往上甩。但试了两次都没能翻上去,第三次尝试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索性丢开缰绳,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到了正阳门前,气喘吁吁地喊道:“英国公!新乐侯!陛下到了!快开城门!”
城楼上,张世泽和刘文炳一直紧张地盯着城下发生的一切。
听到魏藻德的喊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张世泽眉头紧锁,说道:“你看,陛下没被绑着,也没人押着,那刘宗敏,还有那些闯贼骑兵,就都跟在后面,应该没问题!”
刘文炳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城下的骑兵,说道:“我感觉不对劲,那些骑兵个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一看就是百战精锐。陛下若真在他们手里,根本不需要绑着。再说了,就算当初的英宗皇帝,叫门的时候也没被绑着……”
两人还在商议,城下的魏藻德已经急了,再次扯着嗓子大喊:“陛下回来了!速开城门!”
张世泽额头沁出汗渍,声音带着焦躁:“现在怎么办?开不开?”
刘文炳灵机一动,说道:“兹事体大,不可不防!这样,我们放个吊篮下去!请……请陛下屈尊,坐吊篮上来。”
张世泽点点头:“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