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帅府灯笼高挂,为西夏战事的凯旋,铺陈出一片煊赫的庆典气象。
“让开,快把路让开!”管家尖着嗓子喝道。
几个端着酒菜的侍从躲闪不及,被虎身撞得东倒西歪,酒水吃食洒了满地。
侍从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罪,老虎却只是甩了甩头。
动物们继续大摇大摆、威风凛凛的在众人面前走了过去,根本没人敢和它们发火。
当然,不只是因为和它们这群豺狼虎豹发火,是会被吃掉的。
更主要的是,它们是高俅太尉府上请来的动物,就算是高俅家的狗,在这里,天生都比普通人高上一等的,更何况是老虎!
后厨内,厨师们忙碌着补上打翻的菜肴。
刀刃与砧板碰撞出连绵脆响,油星在铁锅里炸开噼啪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几乎掀翻屋顶。
“起锅!”
“桂花糕加急!”
伙计们抱着雕花木盘疾走,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廊下朱漆。
“吱吱吱——”
是老鼠的灰影从柴火堆窜出,想要来偷食物。
“找死!”胖厨子抡起扫帚,鼠尾擦着他裤腿溜进灶台。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这殿帅府近日,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老鼠。”
“还不是因为这宴席庆典,好吃的太多了。”
“哈哈哈,老鼠偷食,也对,也对!”后厨的人打趣地闲聊着
“清蒸鲈鱼快点!”是前面的人,催促了起来。
“来喽——”
戏台上,红绸飞扬。
只见一名身姿飒爽的女射手,赤足走上铺满金箔的舞台之上。
那女子随手接过空中垂下的绸带,缠系在自己纤细的腰间。
“喝!”
且听她轻喝一声,轻巧的身影便如倒坠的流星,眨眼间,头下脚上,整个人倒悬在戏台的横梁之下。
脖颈下的曲线若隐若现,腰间银铃随着动作轻颤,却没有影响她动作半分凌乱。
“好!”
“嘘——”
台下瞬间响起了喝彩声与口哨声。
众人惊呼声未落,她左足的玉趾已灵巧勾住雕花长弓,足踝绷直如弯月。
一支雕翎箭从长发间滑落,被右足的脚趾,稳稳上弦夹住,弓弦拉满的瞬间,空气发出细微震颤。
“咻——”破风声撕裂喧闹,箭矢接连穿透十丈外三层牛皮靶,余力不减,最后狠狠楔入铜铃。
“当啷——”一声巨响,惊飞檐下群鸦。
戏台死寂。
直到女射手轻盈地旋身落地,裸足碾过金箔的沙沙声,才打破这凝固的震撼。
“飞卫在世!天下无双!”前排看客猛地拍案而起。
“此等神技,当真见所未见!”
“陈姑娘,好样的!”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
“嗷呜——”甚至连待在后台看愣了神的肖虎,都跟着吼上了一嗓子。
“你跟着叫唤个什么劲儿?”一旁的豹子林冲被他猛然的一声虎啸吓了一跳。
“我……好像恋爱了……”肖虎一副情窦初开的纯情模样。
“……”林教头无语。
而台上的女射手,却并没有在意台下看客的称赞,只是利落地将长弓背在身后。
她收弓的瞬间,余光无意地瞥向台下的一处角落。
正是“花花太岁”高衙内,他脚步虚浮地逼近一名美妇人,可不正是林冲的娘子——张氏。
“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在这大宋对西夏战事凯旋的庆祝宴上,加上了动物杂耍表演,你为何还是不肯从了我?”
高衙内的一张肥脸,醉醺醺地凑到张氏面前。
一双色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美丽的脸蛋,他说话间,酒气带着腥臭,一股脑地喷在林娘子的脸上。
只吓得林娘子脸色发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抵住木柱。
“我们不是说好的,要把动物表演的节目看完,我才会随你回府……”
“那几个畜生,不是要等到最后才会开演嘛,人家等不及了!”高衙内的语气里,带着威胁。
“不……不行,必须要等庆典结束!”林娘子坚持。
“你既然都答应了我,还差这么一会儿吗?”高衙内说着,便要上手调戏林娘子。
“嗖——”
正在他要猥亵地摸到林娘子身子的时候,台上一支表演的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向从高衙内的耳边扫过。
“腾——”的一声正中他面前的表演木桩中心。
虽然没有伤到高衙内,但羽箭剧烈的蜂鸣,依旧振得他耳朵生疼。
“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扫了老子的雅兴!”高衙内转向台前,刚要发怒,却见那台上一女子挽弓射箭的美丽倩影。
“哟,这台上竟还有一个俏娘子!”高衙内的注意力,不禁被台上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快进来!”只见一个庞大和尚的大手,一把便将林娘子,拉入到后台的戏房之中。
戏房内,烛火摇晃。
林娘子一见,正是她识得的人,林冲的结拜兄弟——鲁智深。
也正是他数日前,突破了高太尉对林娘子家里的层层封锁,冒死来转告她,现在可以先暂时对高衙内示弱。
但务必要让对方答应,在今日殿帅府的庆典之上,加入动物杂耍的表演节目。
进入房内的林娘子,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一群动物吸引了过去,那之中,好似有一个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林冲终于与妻子张氏见面了!
久别重逢,不,应该说此刻的他们,甚至已然是天人永隔。
若不是有肖虎将他的魂魄化形成豹子的话。
他们夫妻二人,恐怕已是永诀。
通过这些天的准备,林冲与肖虎,都掌握了如何控制现在这身,作为动物的躯体。
林娘子紧攥裙摆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发现那个她熟悉的身影——一只身上满是斑点的猎豹,正在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林娘子的呼吸,骤然停滞。
“……”
虽然林冲依然变成了豹子的模样,但那双朝夕相伴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是你……”
她踉跄着走了过去,猎豹立即将利爪抵在竹栏上,与她隔着半尺距离相触。
“夫君……”林娘子的泪水砸在豹爪旁,“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说来话长……”看见自己挂念已久的妻子,此刻的林冲,情绪汹涌,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只问道:
“这些日子……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