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长空。
鄱阳湖上。
青黑色的湖水吞没了最后一缕霞光。
身形枯瘦的老头莫大,与师弟刘正风分坐扁舟两头。
月光从云隙漏下,在涟漪间碎成万千银鳞。
莫大的歌声和胡琴声混迹在一起。
远处芦苇荡中惊起白鹭,翅膀拍碎水面,荡起涟漪。
刘正风双手按在松纹古琴的琴弦之上。
终究是觉得无法与师兄莫大合奏。
师兄莫大的琴声,总是透着一股凄凉悲苦之意。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般多的凄凉悲苦?
刘正风听那咿咿呀呀,听得心中烦躁。
故意开口,打断了莫大的施法。
“师哥。”
“那温家堡火势不小,今夜我们是不是已经来迟了一步?”
莫大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望着那湖中岛上,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在那夜幕之中,显得尤为明亮。
“温家被灭,是个死局,根本解不开。”
“我们来早了,也是救不得温复诚。”
“温家把持长江水道势力多年,这块肥肉,早就被魔教盯上许久。”
“更别提,还有官府朝廷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若非之前温家一直投靠在宁王麾下,如何能安枕无忧这么多年!”
“昔年温家老祖温宗武的确是武功盖世,强横一时,一掌一指,横压长江水道不知多少江湖草莽。”
“但温家传承百余年,如今已是一代不如一代。”
“温家的家传绝学,到了温复诚手中,恐怕没有继承到其老祖的三分之一。”
“温复诚虽然也有【怒海鲸】的名头,但真遇到高手,其实支撑不了多久。”
“如今,宁王这棵大树倒下,温家不被人灭了,才是奇事。”
“至于那周王宝藏,不过是有心人散发出来瓜分温家的流言罢了。”
刘正风若有所思。
“师哥,既然温家不可救,为何我们还要走这一趟?”
莫大那晦暗眼眸,投入那沉静湖水之中。
“温复诚这些年没少给我衡山派送东西。”
“我们虽然救不了温家,但未尝不可救一救温家的遗留之人。”
“以温复诚的老练,在宁王起事之日起,应当便给自己的子女留下了避祸生路。”
“我们这一趟前来,是为了寻一寻温家后人,若是真能救下一男半女,也算是没白承了温家这些年的心意。”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魔教的手,眼看着就要插到江西来了。”
“我衡山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他魔教的手能伸到江西,来日,就能伸到衡山地界。”
“今夜若是能遇到些个魔教妖人,也当斩他一二,好让魔教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刘正风闻言,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我晓得了。”
此时。
那船头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明明灭灭,照见水中倒影。
刘正风的锦袍下摆已浸满露水,而腰间那柄未曾出鞘的衡山软剑,此刻正随着波浪轻叩船板,发出细雨般的铮鸣。
……
温家祠堂。
王佐急匆匆的进门,朝着朱厚熜禀报一声。
“公子爷,有人进了温宅。”
朱厚熜闻言,当即睁开双眼。
恢复休息一番,体内真气早已经充盈无比。
【沧海无量经】即便是不主动修炼,也在悄然运转之中。
这一夜的成长,比起他前六七年苦修外功要厉害的多。
“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
朱厚熜朝着王佐问了一句。
王佐道:“是日月神教的那个左使,还有他的一个属下。”
“看样子,那日月神教左使,应该是受了伤,被他那个属下搀扶着。”
朱厚熜思量片刻,微微颔首。
“知道了,若是他们往这边来,不必阻拦。”
王佐应了一声,便又出门把守。
王佐的声音,已经将蓝凤凰和温青鱼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蓝凤凰道:“公子,那东方柏可是厉害的紧。”
“能让他受伤,看来那位左千户,的确是武功高强。”
“只是,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若是真与那东方柏相遇了,我怕横生枝节。”
朱厚熜闻言,淡淡一笑。
“无妨。”
一旁的温青鱼径直说道:“祠堂这边幽静,外人一般寻不过来!”
不过,这话音刚刚落下。
便见石室外,有两道身影,相扶而来。
“左使,有人!”
黑衣人看到石室之中灯火通明,再看室中,几人盘坐,眼中已经是寒光闪过。
东方柏抬了抬手。
“无妨。”
“眼下,能在这温家堡休息的,恐怕也是同道中人。”
二人进了石室。
只见蓝凤凰当即起身,朝着东方柏抱拳行礼。
“五仙教蓝凤凰,拜见左使大人。”
东方柏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原来是五仙教的蓝圣女。”
“你怎会在这里?”
“这几位是?”
蓝凤凰闻言,眼珠子一转,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回禀左使大人。”
“这几位,皆是我五仙教的故旧好友。”
“此番应圣教之邀前来相助。”
“只是先前被官军所拦截,大战一场。”
“故而在这里歇息一番。”
东方柏闻言,没有多做计较,这话他是不信的,毕竟,若真是五仙教的故交,这帮人见了他如何敢视而不见?
不过,眼下他受了伤,又听到了衡山派莫大的踪迹。
还是赶紧调息,恢复伤势才是上策。
至于这几人究竟是什么人。
只要他恢复过来,都是无关紧要。
他让黑衣人将他扶在一旁。
随即,东方柏开始自顾自的调息起来。
那黑衣人也就地坐在东方柏身边,眼神戒备的看向四周。
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间,已经是东方鱼肚白。
这一夜,似乎就这么过去。
晨雾裹着湖水腥气飘来,温家祠堂里,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子特殊的味道。
东方柏缓缓睁开双眼,经过小半夜调息,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左使,您醒了!”
姓秦的黑衣人一脸恭敬的凑在东方柏的身前。
东方柏威严甚重,他站起身来,朝着外边看了两眼,然后说道:“天终于亮了。”
下一刻。
只见东方柏回首,看向那堂间坐着的几人,他的目光在朱厚熜几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朱厚熜的身上。
“这位小兄弟,面生的很,不知是出身自哪一门哪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