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玄镇城外，十万镇民正在缓缓向镇城推进。
他们虽非全副武装，但也不是手无寸铁，至少弓箭是都准备了。他们已经做好文讨变武讨的准备，只是有的人单纯想以此威慑，有的人却干脆奔着武讨来的。
吐斤部族老阿史德迷茫地看向四周，召集柔玄镇其余诸部的主意是他出的，但他属实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毕竟吐斤洛周只给了三天时间。
尤其是昨日行路时，阿史德看到许多不熟悉的身影，以及一些蒙上黑布的长物，让他心绪有些不安。
护骨延和吐斤洛周并排走在最前列，目光灼灼落在镇城上。
“已近约定的时候，不知霍驹是否已到位？”
护骨延摇头笑道：“阿羡这个人勿需质疑，若他做不到，便也无其他人能做到。”
吐斤洛周不理解护骨延对霍羡的信任，但他表示尊重。
“霍驹事前与我等约定，不论城内是否乱起，皆由部落民于晌时前靠近镇城，我已履约至此，余下的便看霍驹开城门了。”
攻破镇城的难点便在于城门处，边镇的部落民缺乏攻城设施，除用攻城梯硬爬以外没有别的好办法，以部落民的组织度蚁附攀梯，几乎无可能突破镇兵的防守。
城墙上的元恭先发夺人，怒声喝道：“我乃柔玄镇将元恭，尔等部落民要造反吗？”
城下的吐斤洛周回答道：“我等细民所为，不过是挣扎求存，岂敢行悖逆之举？昔年镇城收缴粮草时曾与我等约定，逢灾劫难必开仓赈济，今我部焚粮过半，祈将军怜悯。”
言罢，吐斤洛周径直跪了下去，在他身后绵延无际的十万人潮相继跪下，此起彼伏地喊道：“祈将军怜悯。”
元恭有些恼怒吐斤洛周在下面不顾大局地带节奏，他本就打算开仓赈济，只是需要时间与其他镇城势力商议，可吐斤洛周就是逼他立刻表态。
正烦闷着，身后又有镇兵跑来汇报：“禀镇将，那燕州仓曹参将不管不顾，带着手下卒夫径往北城寻您来了。”
元恭阴沉着脸：“去告诉他，若入北城，以扰乱军务之罪斩之。”
“等等，”镇兵应是后正要去传令，却又被元恭拦住：“那参将可有名字？或提及家世背景？”
元恭突然反应过来，官小气大多半是有背景的人，他在北镇混的久了，就一时没意识到这一点。
镇兵回忆道：“说是姓元名济，是什么羊王的孙子。”
元恭一时陷入沉默，然后猛踹了镇兵一腿：“下次这么重要的事早点说，去请元参将来见我。”
若非眼下有要事处理，本应是他该去见元济的。以这位的身份，虽然大概率不是嫡长孙，但要求他去迎接还真不算太过分。高阳王元雍是元恭一直谋求的靠山，这位要是愿开金口，他元恭便可以直接去中原做州刺史。
他年轻时是见过中原富庶的，比在北境吃沙子好太多。
“刚才我没说过什么‘斩之’，记住了。”元恭补上一句。
——
等霍羡来到北城时，北城已是乱成一锅粥。
北城的格局形似一个“品”字，城内两侧是镇兵营房，城外还有一个简易的瓮城。此时有近千镇兵已穿着甲胄，部分登上北城墙和翁城城墙，部分被堵于城内。
瓮城中则是大批刚从城外回来的镇兵及家眷，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经过审查后才可放入镇城中。
霍羡来到北城墙时便被拦住，如果只是他一人也许不会被在意，但他身后还有几百粮夫和运粮兵。
传讯的镇兵赶来此处，恭敬说道：“元参将，镇将有请。”
霍羡心中一动，看来这柔玄镇将应是重视元济的身份，否则不会这么对待他这个恶客。
霍羡依旧扮演他傲然的角色：“元恭倒是懂些规矩，可我这些同来的下属们怎么办？也需与我同去。”
镇兵为难道：“元参将也见到了，前方有大事发生，城墙上已被兵卒站满，您这几百人也过不去呀，还请莫要为难小人了。”
“哼，也罢。”霍羡冷哼道：“这些粮夫就让他们先回去，我只带这五十运粮兵过去。”
先漫天要价，再坐地还钱。镇兵想起元恭的先倨后恭，还是决定放行。若是他不放，霍羡便只能带人硬闯这剩下的几步了。
运粮夫多是护骨延的皓毫卫假扮，霍羡让桓冲带着他们往回走，实则是让他们在城内生乱。
待得他们走的远了些，霍羡回头看向身侧紧张的镇卫们，面露微笑安慰道：“无妨，王三鱼他们总说我杀百人、杀千人的，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番。”
此时镇卫们都身披铁片串联成的札甲，手持矛盾。这批运粮兵的装备不错，只是路上没有防备之心，没有时刻穿着装备，才被霍羡等人快速解决。
唯独李克之，腰间别着一柄拳头大小的铜锤，气势凛然。
稍作准备后，霍羡便带着镇卫们跟上镇兵，向瓮城城墙上走去。
站在瓮城上，便已能看到城外的人山人海，甚至能看到一些熟悉的身影。
元恭最终还是迎了两步：“元参将，公务繁忙，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他见到霍羡身后跟着几十个运粮兵，和镇兵们在城墙上拥挤在一起，心里对这个不分轻重的纨绔子弟有些恼怒，但没敢多言。
霍羡摆头看向城外，轻笑道：“适才不知镇将这里有这么大的乱子，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一边说着，霍羡在下方寻找护骨延和吐斤洛周的身影，在目光对视时点了点头。
护骨延见状低声向身边的族人下令：“速至后方，让族人将攻城梯传往前军。”
元恭见过霍羡之后，便起了送客之心，毕竟被逼着赈灾不是件光彩的事：“我已令镇将府备好佳肴，待处理此事后便与参将饮宴接风，城墙上凶险，参将不妨先移步南城？”
霍羡摇头晃脑：“小辈世居洛阳，未曾见过部落民，亦想从镇将学习治乱之法，不知可否容小辈在此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