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并没有考虑在此久扎，本打算第二日就前往怀荒镇大掠，故而也没在营地周围设置障碍。
护骨延身披重甲冲在了最前面，作为怀荒镇第一大部，护骨部还是有些存货的，足以凑出一幅完整的铁甲给部落大人。而且护骨延这一身铁甲也并非简便的两档札甲，而是前时盛行的筒袖铠。
筒袖铠，胸背甲片连缀为一体，圆领较高，肩部有铁筒袖，缺点是甲比较重且不灵活，但保命能力极佳，甚至能硬顶强弩，被霍羡戏称为乌龟甲。
护骨延作为领袖，他不能死，正适配这乌龟甲。部落大人带头冲锋，护骨部族人士气大涨，五千骑势若海潮，向恶脱部这还未筑好的堤坝淹去。
李克之心中憋着火，他挑着结阵最严密的恶脱部锋线冲去，丈八矟矛直指阵中，一口气将三四个柔然人顶落马匹。杀入阵中后，长矛在他掌中挥舞自如，将周边杀出一个缺口。
天上飞着箭雨，披甲或是持盾的骑兵填入缺口，随着李克之将阵线彻底撕开。
以寡敌众，胜在速战。处在前排的护骨部众不顾性命地往前冲去，用气势压迫着柔然人。
恶脱部是柔然可汗的忠犬，如果阿那瑰还活着，那么恶脱部还能有支撑的信念，他们相信可汗会尽快调集诸部来援，剿杀来犯之敌。
但如可贺敦的令使所说，阿那瑰已经死了。
恶脱部首领的二弟拎过身旁的族人，为了能在战争喧嚣中传递声音，大声喊道：“快去禀报可贺敦大人！让左翼的阿瓦尔部速速来援，还有我们身后那个该死的搏里斤部，让他们也给我上！”
他才刚刚下完命令，挡在他面前的族人已经尽数溃散，将他暴露出来，留他面对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身影，及其身后数不清的敌人。
李克之机械地抬起手中的长矟，向着眼前发号施令之人当头砸下。其抬起长矛试图阻挡，但李克之的力量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仿若毫无阻力一般就将他的脑袋砸瘪。
这位恶脱首领的亲二弟，目前恶脱部威望最高的人，聚集起了最多的人在一起，却也因此成了主要目标，崩溃得最快。随着他们的溃散，恶脱部其余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时刻都有人丢弃武器向北跑去。
与恶脱部并为前部的阿瓦尔部姗姗来迟，其实他们动身的并不晚，可架不住恶脱部溃散得实在太快。
阿瓦尔部和恶脱部一样，均为可汗所信重，与阿那瑰是姻亲关系，死于霍羡之手的可贺敦正是出自阿瓦尔部。
护骨延无所畏惧，大吼道：“来者可敢与我等决死！”
按霍羡所说，必须要摆出拼命的架势，让其不敢用自家底子硬拼，才能吓退敌人，反而能保存体力。
同样的顾忌涌上阿瓦尔部首领的心头，可汗已死，恶脱已溃，我在这里和敌人拼命，谁人来调集其他部族支援？指望自己的妹妹可贺敦吗？
以可贺敦的权力召集大家开个会还行，想要指挥诸部上前拼命却是不可能，那是阿那瑰都得付出代价才能做到的事。
这一刻，他蠕蠕了。
与此同时，阿瓦尔部首领派去通知可贺敦敌袭的族人飞奔而回，急切地大喊道：“可贺敦大人也遇刺身亡了！”
“走！”阿瓦尔部首领闻言瞳孔一缩，也不墨迹，干脆利落地指挥族人后队变前队。
妹妹死了，妹夫也没了，现在的关键是去找他的大外甥，届时是继续扶保郁久闾，还是让可汗之位改庭换姓，全在他一人。另外他阿瓦尔部的家眷也留置在郁久闾处，他必须将其接走。就让那些心怀鬼胎的部落去跟鲜卑人拼命吧。
阿瓦尔想走，护骨延也不拦着，坚定目标继续率军向柔然王帐推去。
阿瓦尔自己一走不要紧，却把身后的各部士气都带崩了。人家恶脱部虽然溃的快，好歹是打过一场，你阿瓦尔部全须全尾的，直接就蠕蠕了？
好啊，你蠕蠕我也蠕蠕，开跑！凡是接触到撤退中的阿瓦尔部的部落，大多也开始回头撤离前线。
若从天上俯看，护骨部众相比柔然大营不过是蚊蝇之于人类，渺小不起眼，但随着这蚊蝇的冲入，人类却是连连溃退，乱不成形。
此时最难受的，就是夹在恶脱部和王庭之间的搏里斤部。搏里斤部是因为好勇斗狠，多次与其他部族发生冲突，才被阿那瑰安置在这一个微妙的位置，被前后两部监管。
恶脱部溃散的部众为了去王帐寻找家眷，径直从搏里斤部驻地中穿过。搏里斤部的首领虽然辣手斩杀数人，却不能止，反倒激起了他们的怒恨，一边逃窜一边抽出篝火中的木柴乱丢，遇到落单的妇孺也残忍地将其撞翻。
搏里斤部和恶脱、阿瓦尔不同，其家眷是留在自家驻地中的。此时兵荒马乱，一边是难以聚集的家眷，一边是恶脱溃众的冲击。
搏里斤首领看着已经随恶脱部冲过来的敌人，考虑了一下，决定加倍蠕蠕。
“族人速速弃兵聚拢，我等愿降。”
见首领不欲死战，搏里斤部众松了口气，纷纷丢弃武器，伏于地上祈降。
草原上面对投降的对手还是很仁慈的，多以吸纳为主，因为这是扩张最快的方式。一般是被打烂打散的部落才会沦为奴隶。
护骨延没有为难，他人数少，不能与任何一部纠缠。只要放弃抵抗，他都可以接受，至于之后会不会吸纳，那是今夜之后的事情了。
他驻马停在搏里斤部首领面前，面容藏在筒袖铠的高领后：“汝既欲降，需率亲部随我征战，余者可静休于此。”
这就是要人质和投名状的意思，搏里斤部首领懂得规矩，自无不可。
李克之抬头看向其后，过了搏里斤部，已经能看到柔然王庭的旗帜，核心已然显露，敏锐者已可闻到其中焦乱的味道。
大哥，我等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