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之死传得很快，众目睽睽之下王帐烧成骨架，想瞒也瞒不住。帐内存活的柔然各部首领和卫兵，则亲眼看到霍羡杖杀了阿那瑰。
柔然各部首领本就存有异心，虽然他们是因为有心向阿那瑰投诚，才深夜仍留在王帐，但人死如灯灭，阿那瑰才刚积攒起的威望已然随他而去。
可汗一脉早已人丁凋敝，经过示发夺权、婆罗门战败、阿那瑰遇刺之后，再无同辈扛鼎之人。阿那瑰的成年儿子都已死在示发之乱中，如今膝下儿子中，最大只有不到三岁。
郁久闾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所有首领都这么想，他们无心寻找凶手，急匆匆地赶回本部，早做打算。
但柔然王庭的亲卫们不这么想，从帐中跑出的亲卫迅速报出霍羡的特征，开始搜查起来。
霍羡虽然一直隐匿身形，但他怪异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柔然人的注意。
火把的光芒照耀，尖利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周身环绕着许多男女侍卫，似乎本就守候在她身旁，从她复杂整齐的服饰可以看出，此人身份并不一般。
霍羡答道：“我乃是恶脱部巴合托，随库其大人入见可汗，因乱不得方向至此，如有冒犯请您饶恕。”
霍羡编谎话很快，围绕他唯一知道的柔然高层编了个身份。虽然未必能瞒住多久，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谁料那妇人眼睛一眯：“你好像不认得我？”
霍羡心头一凛，这女人难不成是什么名人吗？他心念电转，旋即答道：“自是识得可贺敦大人。”
可贺敦，即国母，意指柔然可汗的正妻或者母亲，地位崇高，能参与部族重大决策，替可汗处理部族间的外交问题，并非一个简单的符号。
霍羡猜中了。可贺敦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虽然她仍疑心霍羡的身份，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阿那瑰死了，子嗣年幼，还需她主持大局。
可贺敦被拱卫着来到烧焦的王帐前，霍羡没有试图靠近，只远远听到可贺敦的声音。
“阿那瑰虽死，郁久闾未绝！勿需慌乱，悉听我命。”
“诸亲卫听命，分往诸部，让恶脱、阿瓦尔等前部戒备，谨防夜袭。另请拔也斤、搏里斤等后部遣使议事，告诉他们，可汗死了，可贺敦还没死。”
“其余亲卫，搜查刺客，枭首示众！”
霍羡神色凝重，怎么阿那瑰死了，又冒出一个可贺敦，好像比阿那瑰更强势也并不愚蠢。从刺杀中猜到可能有后续的袭营，这并不难，但在这种突发情况下，若不是临危不乱之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这对霍羡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只有外围诸部乱起来，护骨延那边才能知晓霍羡已得手。若是柔然前部开始戒备，那护骨延知晓也已晚了。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霍羡准备送可贺敦夫妻团聚。他小心地向家眷营帐靠去，挨个翻查，在第三个帐篷中摸出一张短弓及配套箭矢。
家眷这边的弓，大多是给女人和小孩儿用的，磅数不高，不过也足够用了。霍羡低手拉动弓弦，熟悉着其中的劲力，随后将其负在身后，向王帐那边走去。
许是可汗遇刺让柔然人成了惊弓之鸟，王庭卫士将可贺敦重重围在中央，环伺四周，不给刺客可乘之机。
霍羡皱了皱眉，在火光阴影中快速变换位置，一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若是长弓，倒可以试试远处抛射，这短弓还是罢了。
敌军无懈可击，自当批亢捣虚。可于此时的可贺敦来讲，什么是“亢”呢？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将目光看向脚边被衣服包裹的头颅。
站在人群中的可贺敦乍然听到远处传来悲呼：“找到可汗了，可汗在这里！”
引得附近人群一阵骚动，连可贺敦都不禁心生期冀，王帐中的尸体已被烧熏的不成样子，一时间也未能识别出哪个是阿那瑰。
“快去，快随我去看看。”
可贺敦虽有威望，但终不是可汗，即使只是一线希望，可贺敦也不愿放弃，带着身旁护卫向声源处涌去。但可贺敦仍旧很谨慎，无论何时前后都围着侍卫，绝不露出破绽。
找到可汗的喊声只响了两声便已消失，等可贺敦等人来到附近，周边已有不少离得更近的柔然人赶到，将一处帐篷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怎么就剩个头了！”
“可汗的首级怎会在此？”
跑在前面的护卫正准备上前，脚下却突然被绊了一下，他急忙止住身后的护卫，低身查看，赫然是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叠在一起，护卫查看了样貌，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又简单试探了一下鼻息，摇了摇头。
他抬头谨慎地环顾四周，不知凶手从何而来，不过当务之急是查看可汗的情况。听到周围人的耳语，可贺敦已经急切万分。在可贺敦的催促下，一行人从两侧绕过地上的尸体，继续向人群中挤去。
就在可贺敦途径地上的尸体时，其中一具突然动了起来，赫然就是霍羡。他身上沾染的鲜血，都来自于阿那瑰和另一具尸体，通过闭气骗过了护卫的探查。
冒着被踩两脚的风险，霍羡贴地滚动到可贺敦身下，张弓向上射去。
血液迸溅，潺潺滴下。无需查看结果，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射不死人，霍羡直接去种地好了。
趁着周围护卫还未反应过来，霍羡翻身而起，矮身从护卫们中间穿过，双手各抽出其腰侧佩刀，挺斩敌人咽喉，在柔然人反应过来前，已有四人应声而倒。
杀了可贺敦之后，霍羡已无法隐藏身份，附近的柔然卫兵嚎叫着向他冲来。
霍羡用衣角轻轻擦过双刀，面无表情：“来吧，此身起于微末，终要以武定胜负！”
格挡袭往要害的攻击，任凭矛矟擦伤而过，霍羡翻身切近用刀斩在矛兵的手臂上，夺过长矛乱舞，逼退上前的敌人。
“让开！”
一骑身披明光铠，胯下甲马，手持丈八银缠矟的柔然人向霍羡冲来，全然不顾附近同族的性命。
霍羡只来得及躲过长矟，身体被具装甲骑猛然顶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