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思虑万千,但库其并未表现出来。
“既是归降,请巫师随我面见大可汗,恰好我刚从后军回来,可汗亦未休息。”
大巫祭自无不可,点头称谢。
说是前军和后军,其实二者并未分隔开,柔然大军驻地整体形似“凸”字,恶脱部和其他几个可汗亲信部落,构成上面的凸起。可汗本部则扎在下方中央的位置。
说起来似乎不大,但如果这个“凸”是由三十万人构成呢?仅凭护骨部的五千骑,想突破重重人海执行斩首,胜算实在过于渺茫了。
离开恶脱部,并不是立刻进入郁久闾的驻地,而是另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库其并没有从中穿过,而是绕路,找了该部落的边缘外围深入大军。
库其当然不会向霍羡三人解释为什么?但霍羡仔细观察能发现,这个部落的夜巡之人,在南侧明显多于两侧,也就是有大量族兵对着恶脱部。
看起来二者之间关系不佳。将这样一个部落夹在可汗本部和恶脱部之间,感觉有几分提防监管的意味。
又是可乘之机,真是处处破绽。
穿过这个不知名的部落,便是郁久闾本部,此时郁久闾部营火最旺,照得周边亮如白昼,似是并未休息,而有庆祝之意。
柔然王帐中,阿那瑰端坐于上首右手边,又恭请元孚坐在左手边。虽然已经实质上翻脸,但阿那瑰并未囚禁元孚,反而依旧摆出一副下邦姿态。
座位之中也暗含说法,柔然人以右为尊,元魏经孝文帝改革后却是以左为尊,故阿那瑰居右,让元孚居左,以示敬重之意。
“行台见谅,今日忙于庶务,至夜方得空闲,明日又要启程,只得今夜一叙,实在耽扰。”
所谓的庶务就是开会加庆祝。阿那瑰要狠狠宣传今日的“赢”,大赢特赢,镇城服软,镇民颓弱,可以说虽然还没打,但是已经“赢”完了。他阿那瑰就是阴山到贝加尔湖地区的太阳!
元孚不欲理会阿那瑰,想了一日他已经缕清阿那瑰的想法,可惜他已无力反击。他今日唯一的失误就是高估了于景,作为镇将竟连军队都掌握不了,关键是掌握不了你就说呀!
“今日之事非阿那瑰所想,实乃民众之所急愿。某仍心向王化,感诸圣贤之情操,请行台不吝赐教。”
“哼。”元孚只觉得阿那瑰虚伪,事已至此仍佯装无害,无非是多个朋友多条后路的想法,若其在草原争逐中败落,恐怕仍会想着逃亡中原魏庭。如此蛇鼠两端之辈,他竟不能识之。
阿那瑰不在意元孚的冷漠:“恰逢今夜听巫祭们说,有赤色慧星划过明月,以柔然之传统,其意为盛者将陨,豪士可取而代之之意。不知按中原习俗,此为何意?”
他自是在扯谎,柔然兴盛不过百年余,哪有什么明确的传统。只不过是手下巫祭为了阿谀阿那瑰,编造出的象征。不过也恰逢阿那瑰之意,今日他刚拿下鲜卑使臣,转眼就有此异象,岂不就是昭示他柔然将取代鲜卑,成为新的中原霸主吗?
未等元孚回答,帐外便传来了侍卫的禀告声:“禀可汗,恶脱部库其大人携高车护骨部使者求见。”
“护骨部使者?”
阿那瑰心中快速思虑,他当然知道护骨部是谁,怀荒镇多数部落民的主心骨,除镇城外第二大势力,也是他大军劫掠的主要目标。
想到这里,他戏瘾又犯了,站起身来,绕过外侧的桌子,紧步跑出帐外。出了帐篷,还要略做气喘状。
“可是怀荒镇第一大部,曾经名动草原的护骨部?”
他一边嘴上问着,一边看向来者。为首的库其他当然认识,娶了他的二女儿,乃是自己的女婿。身后三人却是未曾见过,想必就是护骨部的使者。
“护骨部大巫祭拜见大人,我等欲见贵部可汗,不知可否代为引见。”
库其在一旁冷笑一声:“这位便就是我族大可汗。巫师常自称有通天地鬼神之能,今贵使自称巫祭,却识不得大可汗,实是令我心存疑窦。”
饶是以大巫祭的修养,听闻后脸皮也是抖了抖。谁家大可汗听说有使者来,自己跑出来迎接的。他强忍着没有看向身后的霍羡,去询问他要不要现在动手。
静止了几刹那,没等到霍羡动手,大巫祭便继续他的任务。
“巫师之能通乎鬼神,然则可汗为诸人之主,贵不可言,岂可以巫术轻犯?护骨既以善意出使,自不敢胡扰。故还请可汗恕我等眼拙。”
“不怪,不怪,大巫祭快快请进。”
霍羡在一旁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柔然王帐周边的分布类似于一个“日”字,“日”上面的口里填充着郁久闾的战士,下面的口里则是妇孺家眷,王帐便在“日”字中间那一横上。
方才之所以未动手,是因为他不太确定这个“阿那瑰”是真是假。以他对阿那瑰性格的揣测,为显重视,阿那瑰亲自出帐相迎是可能的,但看白日阵前的表现,这阿那瑰也是个苟道中人,佯以假身代行似也并不意外。
若真杀的是假身,再想杀之可就难了。
再看看吧,霍羡随着大巫祭进入王帐之中。
此时王帐中并非只有阿那瑰和元孚,元孚下首坐着随行使团中的副使,阿那瑰下首则是部分柔然首领,在其身后则分站着两列王帐卫兵。待霍羡三人进入,齐齐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阿那瑰引大巫祭坐入前列,霍羡和阔尔干依制被留在外围,和王帐卫兵站在一起。
“高车护骨部大巫祭喀喇博,代我部酋帅向可汗致以敬意。”
大巫祭的名字听起来很怪,但若翻译过来却很简单。喀喇的意思是“大地”、“神秘”,“博”就是“巫师”、“法师”,作为大巫祭,他的名字实际上并不独有,具有传承性。
“先祖不忍部众受戮,降于北魏,然今鲜卑日益残虐,我等不堪其使,恰闻柔然王至,我部愿以怀荒百部、十万高车归降柔然。”
“我族已在镇城置内应数百,若柔然雄兵至,必能破之,掠其囤仓积粮百万,以成霸主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