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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了一盏茶,张天生就溜溜达达的走到隔壁功曹参军的公房,站在门口向内望去。

公房里

前后摆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多少不一的账薄文书,只有两位押司属吏在低头写字,用心做事。

听见门口脚步响,连忙抬头看来。

见是新任录事参军张大人站在门口,两位押司连忙搁下毛笔,神情恭敬的施礼言道:“司录大人可有吩咐,但言不妨。”

“你家功曹大人呢?”

“回禀大人,功曹大人与户曹大人外出公干了,据闻应是抚恤此间伤残公人,有位郑姓巡捕伤重不治,需得……多许些银两。”毛姓押司小心的回答说道。

张天生皱起了眉头,不悦说道:“怎生如此忙碌?早上点卯也未见到,本大人欲求取一门秘技功法,需打开传承密库,来了几次都未曾见到,功曹大人如此繁忙吗?”

“属实不巧,功曹大人这几日不得空,还请张大人多多包涵。”

“既如此,那就容后再议吧。”张天生语气平淡的说道,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毛押司,这才转身离开。

押司属于胥吏,在六曹中做事的大都是这类人,世代传承沿袭,位置微末却能量不小。

见风使舵,油滑刁钻,欺善怕恶已是顽症,在哪个衙门中都是如此。

见录事参军张天生转身离开,这个毛押司嘴角不由噙起一丝得意笑容,转过脸来,对侯押司言道:

“功曹大人早就看不惯这厮,年岁轻轻的就想在俺们的头上呼来喝去,须让他知晓厉害,才会安稳些。”

“毛兄所言极是,此人不过是一介勇夫,幸得府尹大人看重,赏了个免解的举人身份,倒显得与众人不同。”

“幸进之徒而已,何足道哉!”

“不知功曹大人有何章程?三五日的倒是挡得住,可毕竟是上官,且有经略相公颁下的赏功铁牌,恐推拖不得。”

“且看吧,稍微吃点苦头就好,倒也不好过分的搓磨了他。若是不晓得进退,再料理他不迟。”

“此乃老成之也,俺理会得。”

两人在公房里说话,却不知张天生乃是练武之人,脚下轻盈无声,偏又耳聪目明,早已经把两人的话听在耳中。

嘴角微微一晒,这才移步离开。

张天生可没有表面上这样面嫩好欺,上一世从军人到公务员的历练令其城府颇深,自有应对之道。

看来阻了功曹参军晋升之道,无端端就得罪了人,这也是没奈何的事儿。

总不成辞官不做,为别人让开通天大道吧?

没这个道理。

作为上官,这些小鱼小虾张天生没放在心上,随便找个籍口。轻易的就能将他们摆弄到哭爹喊娘,还说不出话来。

竟然敢捉弄顶头上司,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张天生向前行不多远,墙角转过一位身材高壮的虬髯大汉。此人见到张天生神情一喜,粗声唤道:“张相公且慢,俺正要去找你耍,正好遇见了。”

此人正是鲁提辖,这几日与张天生厮混熟了,常会较量下拳脚,性情颇为相投。

“原来是鲁兄弟,却是巧了。”张天生笑着回答说道。

“左右无事,俺与你约一下,等会儿上街去吃杯酒。”

“此刻却是不行,唯恐长官招呼看不见人,那须等放衙了以后,再与兄长一起吃酒。”

“尽使得,就便如此吧。”

鲁达也是个性情爽快人,说好了便向远处公房行去。

他如今在小经略相公府兼领提辖一职,差不多等于后世的派出所长,来到渭州府衙肯定有事,总不能专找人吃酒。

鲁达此人性情豁达,素重江湖情谊,粗鲁的外表下心思细密,单从改口唤张天生“相公”这个称谓就能看得出来。

三台庄的一众人等还“大官人”“哥哥”的乱叫,鲁达却称呼“相公”,这是因为张天生已经是“举人”身份,当得起这一称呼。

在大宋朝,读书人就是秀才或贡生的寻常称谓,也没有乡试这一说。

通过解试就是举人,名下的田地可以免赋税,可尊称为“相公”。

张天生正要回公房,就见到刘都头带着六七名捕快从内里走出来,咋咋呼呼的向外行去。

这些捕快中,就有盛叶云与大伯家的张大毛,张二毛两人。

盛叶云看到张天生站在门廊下,急忙拎着腰刀跑过来,低声禀告说道:“大官人,城里经营药房的胡大官人家宅里,说是发生了多人凶杀案,刘都头正要带着俺们去查验呢。”

“嗯,你去吧,多看少说话。”

“俺省得了。”

盛叶云可比大毛,二毛两个张家堂兄弟有眼力劲儿,回禀了一声后,便快步的赶了上去。

张天生没有管他们,而是回到了自己公房,闭目养神运转内力功法,徐徐而进……

作为源自古老的张天师正宗传承,张天生所习的《六丁太阴真经》为家传核心秘术,也是占卜与制符之道的根本所在,乃真正的不传之秘。

由此秘术加持,方能显出神异。

此秘术可以练就一双慧眼,识破鬼魅魍魉,堪破虚妄,更能蕴养内气如流,蓄入气海神府,有着不可思议的妙用。

但以张天生现在的水准,尚难以发挥更多的威力。

充其量,能够用神识略微引导符文飞刀偏转些许,就顶了天了。

好多知识,张天生都是从先父张元任的口中得知,皆来自亲传口授。

在秘法传承方面,由于时代久远,就连很多口诀都不完整了,那也是没奈何的法子。

他自小聪颖,读书习武皆十分出色。

再加上潜心研修家传秘学,虽然年少已经学的八九不离十,所欠缺的仅是火候与江湖历练罢了。

一整个大周天运转下来,缓缓吐出浊气,张天生睁开眼睛四处看去,一双清亮黑眸更显得奕奕有神,十分灵动。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喧哗之声,心知到了放衙时分。

张天生依照规矩知会了声,这才脚步轻松的走出府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站定,左右张望开去。

“相公这里,俺已经等待多时。早已经腹中饥渴,且去吃杯泡茶。”鲁达从一侧街头大步走来,扬声说道。

张天生脸露微笑,答道:“正合我意。”

两人相携而行,渭州城内六街三市煞是热闹,无非是早市,集市与牲口市。

此时午间,早市已经散了,集市却正是热闹的档口。

寻得一处茶坊,见二人衣着不凡。茶博士便殷勤的迎了上来,问道:“二位客官,甚什么茶?”

鲁达言道:“吃个泡茶。”

说着便进入茶坊,捡一副清净的座头对面坐下,茶博士点了个泡茶送上,另外赠送红枣与瓜子两份干碟。

饮茶闲聊几句,就听到隔壁座头上有人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

“这位客官,只在前面便是。”

“那俺问你,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

“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客官所问是哪个王进?”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个茶博士指着鲁达言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

张天生也听到了茶博士的话,与鲁达不分先后转过脸去,目光看向这个问询之人。

只见此人生得长大魁梧,头戴白范阳毡大帽,上系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项上系着明黄缕带。

身穿一件白纻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揸五指梅红攒线搭膊,绑腿是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脚踩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磬口雁翎刀,手上提着朴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看这卖相,自是不凡。

“两位客官请了,小人这厢请做拜茶。”

“无需多礼,何事?”

“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士,姓史,名进,小人斗胆,敢问两位官人高姓大名。”

“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这位是州府录事参军大人,江湖人称“玉面圣君”是也,姓张,你称呼张相公就好了。”

“久闻大名,不知两位大人当面,小人这厢有礼了。”

“不知者不罪,无需多礼,还请壮士坐下说话。”

“多谢了。”

寒暄过后,三人皆坐了下来。

张天生端着茶碗慢慢细品,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九纹龙史进,此乃水浒好汉之一,这正是途经渭州寻访师傅王进的桥段。

只听鲁达与其交谈,安静的在一边饮茶,并不插话。

鲁达惊奇的言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什么九纹龙史大郎?”

“区区浑名,难入提辖大人之耳,小人便是。”史进江湖的名声响亮,嘴上谦逊几句,脸上微有得色。

鲁达心中欢喜,他向来是好朋交友之人,最是江湖义气,于是言道:“文明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史兄弟果然是一位好汉。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

“正是那人,承蒙王师傅教授了我大半年武艺,心中甚是想念。如今没了去处,便想与王师傅做一堆去。”

“俺也闻听他的名字,此人却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

“那可如何是好?”

“不妨事,既然是江湖好汉,张相公也是喜欢,那就同去街上吃杯酒。”

鲁达豪爽的邀请过后,这才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张天生。

见张天生微微颌首示意,便拖着史进一起出了茶坊,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

茶博士点头笑着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张天生束着双手,也不与鲁达纠缠这三瓜两枣,走的那是一个潇洒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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