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长公主府,“听雪楼”别业静室。
室内熏香淡雅,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李长宁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熊皮的暖榻上,凤目半阖,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块温润的和田玉籽料。
案前,心腹女官流云垂手恭立。
底层情报的涌动如地底暗河。
漕帮头目“铁臂熊”王横,作为长公主深埋在底层帮派的一枚暗子,收下了赵家那笔足以买下半个码头街的巨额银票和指令:“做掉贾琰,绑其同窗吴铭为饵。”
他深知职责所在,立刻通过隐秘的信息渠道,将这条密报向上传递。
负责接收的王横单线联络人——长公主府外围管事“冯三”,看着手中的密报,额角沁出细汗。
作为连接底层与核心的枢纽,他感到了压力:主子布局深远,要的是价值与控制,而下面这群腌臜蠢货竟被赵家当刀使,真闹出人命大案,还会掀起不必要的风波,显得他冯三……无能!
出于自保和邀功的心态,冯三拿起笔,在脑中精心编织了一个“无害”的版本。
当他站在流云面前时,脸上已堆砌出谄媚而得意的笑容:
“流云姑姑,底下刚传来些风声。那落魄的赵家狗急跳墙了,想花点铜臭,买通漕帮几个不成器的喽啰,给那国子监的贾家小子‘上点颜色’。”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想断他几根骨头,让他吃个‘深刻教训’,绝不敢再招惹赵家罢了。人不多,动静小。小的们已经知道分寸了。”
他巧妙地将“弄死”和“绑架人质”这两个关键词完全抹去,只剩下一个“泄愤式的小打小闹”。
流云微微颔首,将这份被美化和缩水的“情报”完整地带到了李长宁面前。
她轻声汇报:“殿下,赵家按捺不住,找了漕帮几个混混,想教训一下贾琰,断其筋骨,令其知难而退。冯三已安排暗桩参与,以观贾琰应对之韧。”
李长宁捻动玉籽的手指顿住。
那金凤目缓缓睁开,流露出一丝如同发现新奇玩具的趣味。
“教训?”
她声音如同金玉相击,“一个被赵家那条断脊老狗都恨得牙痒痒的小子……他的‘虎骨’若真那么经不住敲打,也枉费本宫多看他一眼。”
她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是绝对的掌控感:“告诉冯三,本宫允了。”
她稍稍坐直身体,指尖虚点空气,仿佛在棋盘上落子:
“让他的人‘配合’这场戏,演得真些。本宫要看看,姓贾的小子,骨头是铮铮作响?还是一敲即碎?让他见点红,流点血,尝尝那绝望的滋味!”
“但,记住了,给本宫留着他一口气!本宫新得的‘凶玉’,还没开始雕琢把玩,就这么碎了……未免太扫兴!”
这道命令被流云传达下去,其核心是“见血但留命”的检验尺度,通过层层传递,在冯三那里,变成了对王横“主子说了,留一命就行”的含糊交代。
而当信息最终抵达王横这终端时,这位以“铁臂”闻名的漕帮头子,那双被戾气浸泡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对命令的粗糙理解:“主子点头了!只要不弄死……断了手脚,废了筋骨,都不打紧!给老子往死里整,整到他亲娘都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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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京城南城,一条被当地人称作“鬼见愁”的窄巷。
两侧是高耸、斑驳的风火墙,挤压出一条仅容三人并行的细长通道。
尽头是死胡同。
唯一的昏黄油纸灯笼悬在风中,苟延残喘,空气凝滞,只有劣质油脂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野狗的嚎叫。
贾琰,来了。
他身着周正所赠、紧贴肌肤的青黑软鳞甲,外罩一件吸光的黑色粗布短打,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左手用布条紧紧缠握着周正赠与的尺长、锋利无匹的军匕。
右臂自然垂下,看似松缓,指尖却紧扣着腰间佩剑的鲨鱼皮鞘口。
他脚步落点极轻,却异常稳定。
“贾公子!信义无双!果然一个人来了!”一个粗嘎、带着浓厚市井气息的嗓音从前方的黑暗尽头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随着声音,“铁臂熊”王横那熊罴般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脸上堆砌着残忍的笑意。
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涌出数十条黑影。
短刀、铁尺、棱刺、钢爪……各色长短歹毒兵刃在摇曳的灯影下闪烁着寒芒。
墙角蜷缩着一个人影,衣衫破碎,头脸青肿,正是昏迷不醒的吴铭。
王横咧嘴,露出满口黄牙,一步踏前,沉重的脚步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有人花了天大的价钱,点名要你的手脚!哥几个今儿就给你送份‘终身难忘’的大礼!下辈子投胎,记着点——闲事别管,闲气别争!”
最后一个“争”字出口,他眼中凶光暴射,猛地一挥手!
“动手!废了他!!!”
命令就是闸门!
数十条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短刀劈面、铁尺掏肋、棱刺穿风、倒钩锁链带着呼啸卷向下盘!
没有试探!
没有花俏!
这是最原始、最直接的丛林围猎!
每一击都狠辣刁钻,奔着致残夺命而来!
面对这合围之势,贾琰不退反进!
他脚下步法陡然一变,那是从周正营中军士步伐里偷学来的、最简洁的“三角步”!
身体如一道离弦之箭,竟直直撞向左侧那名持铁尺的帮众!
软甲的价值在第一秒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完全无视了右侧劈向肩头的短刀,只用左肩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锵!”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刀锋在青黑软甲上划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左半身一麻,但他借着这股推力,速度更快!
“噗!”
不等那持铁尺的帮众反应,贾琰已经撞入他怀中。
左手如铁钳般扼住其持械手腕,右手缠布短剑顺势一送,从对方肋下柔软处精准送入!
那人一声未吭,身体便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正面那根砸向他面门的铁棍,因他前冲而落空,重重砸在他身后倒下的同伴身上!
一进一退,一撞一杀!眨眼之间,合围之网已破一角!
这高效而血腥的一幕,让后续冲上来的帮众攻势为之一滞。
贾琰趁着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身形急转,左脚狠踹在墙壁上,借力弹向另一侧,避开了身后刺来的一柄棱刺!